十岁的她和八岁的弟弟来到乡下的外婆家度假。弟弟从田里捉来一只青蛙。怕它跑了,便用一根红色的线拴着它的脚,然后放到一个大脸盆里。他手里牵着线看着青蛙蹦蹦跳跳,然后哈哈大笑。弟弟玩得累了,便将线系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可怜的青蛙。它拼命地做着无用的挣扎想逃脱,全然不知原来宿命已把持 在他人手里。青蛙是益虫呢,我们要好好掩护 它。这可是教思想品德的老师说的。于是趁弟弟上茅厕 的时候,她将拴在椅子上的线解开,青蛙一跃而起,带着那根红色的细线终于离开了。其实离开的不只是青蛙。但仅仅十岁的她又怎么会觉察这些?看着红线一跃一蹦消失在不远的田里,她眼里瞬间有目送天使离开的幻觉,满心的喜悦与造诣 感。
弟弟回来了,他看着脸盆空空荡荡的,像是不曾产生 过什么。然后弟弟一言不发地瞪着她。她被那小小的胜利而冲昏了头,自得 忘形得对弟弟说,是她放跑了青蛙。弟弟哇地一声哭了。她开心地笑着,仅仅为那只青蛙。然后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纷纷 数落着她,安慰 着弟弟。你这个当姐姐的为什么不理解 让着弟弟?就一只青蛙嘛,你放了这一次下次不照样 要被其他人捉走?弟弟十分困难 到一次外婆家来你怎么就弄哭他?亲戚们为了安慰 弟弟,立即捉了一麻袋青蛙,弟弟终于心花怒放,笑得一脸灿烂。
感到 ,异常的亲切。小女孩嘴里“姐姐”、“姐姐”甜甜地喊着,她嫣然一笑,轻轻地吻着这个小女孩。小女孩也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姐姐,乖乖地接受着。
主客定位了,她拿着菜谱的那瞬间被眼花缭乱的菜名以及令人炫目的价格而吓了一跳,不过 她的惊吓只是在她的心里。她把菜单递给了导师,导师连看也没看,报了七八个菜名,又把它递给了妻子,她妻子微微一笑:“算了,点多了恐怕吃不完。”她在心里咬了咬牙:“多点几个……”导师的妻子又笑了笑:“那就来个‘乡村音乐’吧!”她心里不知怎地蓦然一惊。
一道道蒸气腾腾的菜纷纷 上桌。她边吃边和导师谈论着她的卒业 论文,虚心而谨慎,一言一行都看着导师的眼色。从导师满意的笑容看来,她的这餐“便饭”并没有白请。
一声尖锐的童音打断了她和导师的谈话:“我们不克不及 吃青蛙,老师说青蛙是益虫!”
她没有回过神来,只是转头望着同样受了惊吓而不知所措的侍者。
侍者搓着手抱歉 地微微一笑说:“这道是‘乡村音乐’。”
她一眼便望到了盘子里七横八竖地躺着的青蛙。那样赤裸裸,那样心惊肉跳??
时间仿佛凶蛮地一把把她扯到了十年前。那个幽暗的房子里,她因为青蛙而第一次因难过而真正哭泣。
五星级宾馆里的灯光也在刹那间猖狂 地闪烁起来,像谁的眼睛在扑朔迷离 。大段大段的惨白 汹涌地占据着她的心房,回想 时而迅猛地向她扑来时而泛滥得无边无际。她张大着惊恐的眼睛就那样盯着那盘青蛙的尸体,像十年前一样无助。
“姐姐,你怎么啦?你为什么哭了呢?”小女孩问道。
她的眼睛终于离开了那道盘子,她开始打量 着小女孩。一瞬间她仿佛在看十年前的自己。那个因为老师说青蛙是益虫便放走了一只青蛙而导致一盘青蛙上桌的自己。
她揉了揉眼睛,强装了一个笑脸,柔声道:“姐姐没哭,姐姐只是被辣到了。”她抖动地夹起了一只青蛙,“你们老师说青蛙是益虫对吧,可是青蛙肉很好吃,吃点吧。反正 青蛙也已经死了啊。”
她把青蛙肉夹进了自己的嘴里。其实她今天才知道青蛙的味道。不就是吃了一只青蛙吗?她嚼得破碎摧毁 ,自己终究是向这个社会投降了,她心跳得厉害。
小女孩见状也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块青蛙肉。是很好吃,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她胃里一阵翻涌,又似乎有大颗大颗的泪要喷涌而出。她望着天花板,像小时候要流泪了就望着天空那样,忍了忍终于止住了几欲流下的泪水。十年的工夫 ,她已经很好地理解 了控制情感 。
不,这个小女孩并不是自己!眼前的小女孩还不会为死亡的青蛙而哭泣。她所理解 的仅仅是老师教授 的一个知识罢了 ,她不会知道我放走的只是被束缚的灵魂,上桌的是对抗 毛病 的价值 ,而现在死亡的是我曾经的坚持。
一个月后她得知了自己的卒业 论文评优的消息。她没有丝毫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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