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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幽彻底不上班了,有时陆永建来厂里监工还会带着她。她的衣服不再廉价,肉眼可见地又贵又有格调。虽然还会有水钻和亮片,但却顺眼多了。
有一次雷佳佳在工厂门口买关东煮,抬头看到小幽在轿车里等陆老板出来。她也看到雷佳佳,跟她打招呼:“你知道哪里贴手机膜吗?我的新手机还没有贴膜。”
她怎么会不知道哪里贴,她只是想显摆罢了。
但雷佳佳把一颗鱼丸咽下去,微笑着说:“天桥上就有。”
小幽皱着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不行,我鞋跟太高了,不想往上爬。”
聊天间陆永建从厂里出来,看到雷佳佳后笑着点点头。那笑容云澹风轻的,就像她只是个普通员工,就像他没有在那样一个午后,手里捏着拉锁,问上她一句你愿意吗?
车辆绝尘而去,雷佳佳站在原地有一会儿。
她不能否认自己是有失落的,但是却不怀疑自己的决定。
小幽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
她开心了好几年,虽然顶着一个二奶的名头,但是她生了女儿,后来又生了儿子。有了儿子后日子更好,她得的钱也更多了。她给父母在老家买了房子,有时候也接到大城市住一段。
只有很少的时候是开心的。比如老陆那方面已经不行了,比如有时候大婆会上门骂她,刚开始她躲着,后来因为房子是买的,一时搬不走,就只能跟她对着骂。她的孩子们在这样的骂声中长大,多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还有一件,孩子们在挺贵的学校就读,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她去,亲子活动也是她去,老师也不知怎么知道了她的身份,她总觉得有点看不起她。
但是这都是生活中挺小的事,更多的时候她觉得是值得的。她一个小城市来大城市的打工妹,如果不靠那个上位,还能怎么留下?
靠努力吗?靠一个劲儿在车间缝缝补补吗?等青春熬成黄脸婆,连唯一的资本都没了。
日子越过越好,她保养得挺好。她也在等,等大婆什么时候死了,她就可以上位。
儿子上中学了,学习不太好。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继承老陆的生意。鞋厂的生意这几年不太好,很多国际大厂都开始嫌国内人工料费太高,把加工订单派给东南亚了。
这一天陆永建回来,兴冲冲说鞋厂想拨出一个车间转型专门做纯手工订制。他们这里有一家做的不错,海外订单都接了不少,让她打扮一下跟他一起去取经。
“谁呀。”她问。
“你认识的。”陆永建的语气里有些唏嘘。
是个挺小的手工作坊,开在郊外,用围墙围着。里面倒是有假山有曲径,做得挺精致。员工的工作条件也好,更因为摒弃了胶粘,没什么怪味。一个女人站在道路尽头迎接他们,小幽的心抖了一下。
是雷佳佳。
“你在这里做了?”小幽问。
身边的陆永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重重地:“说什么呀,人家现在是雷老板了。”
小幽是意外也是开心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曾经跟雷佳佳关系不错,如今老陆竟然找雷佳佳取经,也算沾了她的光。
但她一路跟着雷佳佳走下去,听她介绍厂房,介绍老技术新互联网经济什么的,越听越迷煳。
这还是她认识的雷佳佳吗?
那个干活不要命,穿得最寒酸,打着手电筒在下铺床上写日记的雷佳佳?
陆永建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好,那态度里带着尊重和虚心求教。这种态度是很少见的,是她没有得到过的。
离开的时候陆永建先去抽烟了,小幽流连着,心里堵了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这些年挺苦的吧?”到最后憋出这么一句,又想找回点上风,继续说:“你都比同龄人显老了。”
“是啊,”雷佳佳不以为意:“容颜就是要老的,这些年也的确吃了不少苦。”
小幽点着头,心里觉得扳回了一局。
雷佳佳接着说:“听说你家孩子也在QF中学,回头让孩子们认识一下啊。”
小幽很意外,因为那里学费挺高。又想人家都做老板了,当然供得起。她更加不是滋味,脑海回忆着跟她做工友的那几年发生的事,有什么记忆能让她联想到这女人有一天会飞黄腾达呢。
没有。除了努力,她就记得她写日记的样子。
“哎对了,”陆永建已经把车开出来,摇下车窗跟雷佳佳道别,小幽回头用最后一点时间问:“我记得我搬走前的一天你写了很久日记,你现在还写吗?”
“写啊。”她笑着为小幽拉开车门。
车辆绝尘而去。
雷佳佳站在原地,像很多年一样站在原地有一会儿。
前尘往事一帧一帧在脑海中划过,她记得自己拒绝陆永建的那个晚上,就像小幽所说在写日记。
她写:努力没有意义吗?
努力没有意义吗?
她这么问自己,因为她心中那个答桉牢牢地不可攻破。她用了二十年来证明那个答桉的正确性。
努力,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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