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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看到了张梅脸上复杂而耐人寻味的神情。
两天后，他在医院醒过来。
只见父亲沉着脸站在窗前，母亲苦哈哈的埋头坐在他床边。
“张梅呢？”两人像是看着个中邪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着她。你昏迷的这些天，她连个人影都不见。”
王亮忐忑不安起来，他办完出院手续，没有跟父母回家，而是径自去了他和张梅的新房。
他一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天前，还是冰锅冷灶的毛坯房。没想到一转眼，这房子都粉刷收拾妥当了，还摆放了些简易的家具。
他走进客厅，包着透明塑料布的新沙发上躺着个大个子。
是张梅的弟弟。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姐夫，你回来了。”
王亮听到这话，心头一暖，这小子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不一会儿，两人身后传来转动钥匙的声响，张梅那张白净的脸从门后冒出来，她一看到王亮，顿时两颊上透出一团红晕。
两人好像初次见面般，“回来啦。”张梅的声音柔柔的。
“这......”，王亮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内。
“我去过医院，但叔叔阿姨不让我见你。我寻思着早点把房装好，咱们就能早点住进来......”
王亮一听，心里激动地砰砰直跳。某种东西战胜了他的仇恨，在他的心底悄悄发起芽。可他转念一想，如果张梅知道是他害她瘸了腿，不知道会怎么想。
“我有事想跟你说。”张梅目光灼灼的望着他。
王亮狠掐了一把自己的瘸腿，“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噢，那你先说吧。”张梅脸上挂着桃粉色的笑容，王亮沉醉其中。
他一想到自己即将坦白的事，恐怕再也看不到这笑容了。“不，你先说。”
“集市上的事，你别误会。我跟他真的没什么了。”
王亮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望着窗外发了一阵呆。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坠下山坡的那一瞬间，张梅瘦瘦小小的背影又出现在他眼前。
当年，是她把他推下了山崖，是她害他瘸了一条腿。
“王亮？”张梅轻轻推了他的胳膊。“你不是也有话要说吗？”
王亮望着她的脸愣住了，她还像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动人。像冬日里的一道暖阳，照亮了他阴暗潮湿的心。
这么多年来他被强烈的仇恨压得喘不过气。他一直不敢承认，其实自己早就深深的爱上了张梅。
因为爱她，所以才会心痛。
他想问她，当年为什么要推他。可是，看着她的双眼，王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我害了你。”他的声音像一块重重的石头，终于坠了地。他宁可让自己痛苦，也不想让张梅痛苦。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张梅的脸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红晕消失了。“我知道。”
王亮望着她大惊失色。
“那晚你去路口烧纸，我就听到了。”她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咱们也算扯平了......”
原来那冷笑声是张梅的。“扯平是什么意思？”王亮疑惑起来。
“你可能不知道吧，十五年前，是我们害你瘸了腿。”
王亮心头咯噔一下，“你们？”
张梅凝重的点点头，“那年我妈刚瘫痪，家里穷买不起补品。我弟盯上了你家的羊。那天你去半坡上放羊，他偷偷跟着你......等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她双眼泛起潮湿的雾气。
原来那小子是为了偷羊给他母亲补身体，才......怪不得他总是在羊圈外溜达。
“你说你死都不愿嫁给我就是因为这事？”
张梅应了他一声，双肩微微一抖。
“那你后来怎么又同意了？”王亮问道。
“那晚我们骑着你留在路边的摩托车，谁知一加速刹车突然失灵。我被重重甩了出去，腿伤的厉害。
他一听医生说我这瘸腿恐怕一辈子都治不好了，连夜就偷偷跑了。
为这我的感谢你，让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即使我没瘸，嫁给这种男人。后半辈子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还有件事，我也得感谢你。谢谢你在集市口拉了我一把，救了我的命。”
王亮陷入沉思中，他觉得命运同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俩兜了这么大一圈才走到了对方身边。
他想起了自己的瘸腿，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又想起了张梅的瘸腿，那酸楚紧紧裹住了他的眼眶。
“所以，你还愿意娶我吗？”张梅目光真挚的瞅着他。
王亮看着对面的姑娘，“那你呢，还愿意嫁给我吗？”
过了良久，凝结的空气在他俩破涕为笑的声响中暖暖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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