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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都是小舅后来和我讲的。我是真的有点气。
我小舅算是靠读书鱼跃龙门的人。本科毕业，国企奉职，落了城市户口，在青岛买了房买了车。
他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农村孩子特别少。想要考出来，就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可对于我小舅妈来说，这些只是她的起点。这就是差别，没办法的。
小舅妈不喜欢和老人住。她爸妈离她家三公里。不住一起，不等于不见。可小舅逢年过节，都未必能见到我姥姥。
那时候，村里人都羡慕我小舅，夸他有本事。可说实话，我很少见我小舅笑的。
2007年，我考上了高中。要住校。
学校离我们县城有10多公里，每周才能回去一次。
做课间操的时候，周围遛弯的大爷大妈就会在围栏外面看。
有一天，我在那些大爷大妈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我姥姥，扶着栏杆使劲地看。
我连忙跑过去，问她，你干什么来了？
她说，没事，我来看看你。我说，啊，这么远就来看我一眼。
她说，要不然也没事干。
心里忽然就好难过。我就是这个时候发现姥姥离不开我的。
怎么说呢。她是个勤快又传统的女人。
以前，为了一大家子人忙忙碌碌。现在，远走的远走，离世的离世。姥姥身边，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忙了一整天，晚上等我放学回来吃饭，和她叽叽喳喳吐槽学校的八卦。
她一成不变的生活，才有了生机和乐趣。
其实对老人来说，拥有金山银山，也是一茶一饭过一天。
被人需要，才是活着的动力。
可农村长大的孩子，都要面临一个问题，所谓有出息，就是要离开家，到发达的远方去。却没有几个人能把亲人带出去。
2010年，我考到上海读大学。
姥姥搬回了村里。走的时候三个人，回去，就她一个人了。
还好那时候，国家对农村帮扶很大。我们村来了几个大学生村官，说改头换面都不过分。
村政府那边还修了小广场，搞了音乐喷泉。
暑假回去，发现姥姥精气神都挺好的。她把地租出去了，和一群老太太，搞农家乐，赚外快。
大学毕业后，我兜兜转转到了杭州，进了游戏行业，写程序。钱挣得不算少，就是头要秃，眼要瞎。我们这个行业太卷了。
我不想承认，我焦虑到有点抑郁了。
那样的境遇里，我特别怀念和姥姥姥爷住在老家的日子。那里仿佛是我内心的世外桃源。
我有回老家的念头，只是我真的可以回去吗，那时我是不确定的。
这期间，我恋爱了两次，都让姥姥鉴定过。
姥姥对第二任很满意。
我的第二任叫许阳阳，师大美院毕业，画得一手好画。我们部门间经常合作，有了感情。
那两年，姥姥开始催婚了。
当年她嫁人有多不容易，现在她对我就有多着急。
可是从前有从前的愁，现在有现在的烦。
许阳阳家在商丘农村，家里两儿一女。不能说穷，但肯定不富裕。
我们想在杭州买房子，就要靠自己。我小舅算赶上好时候了，轮到我就难了。
但姥姥说，两人心在一起最重要，有爱才是家，房子迟早会有的。
因为姥姥的这句话，我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和许阳阳去领了证。
没有婚礼，没有彩礼，有的只是一份相守。
我和许阳阳是真的特别合拍，恨不得每天说情话，让对方脸红心跳。
就这样到了2017年。
四月的一天，忽然接到小舅的电话，说姥姥出了车祸，醒不过来了。吓得我魂都掉了，连夜赶了回去。
原来我姥姥去赶集时，被一辆拖拉机追了尾，还好只是擦伤。
当天留院观察，还能正常吃喝。可晚上一觉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我在床边叫了半天姥姥，她也没反应。心里有点急，眼圈就红了。
我看小舅眼睛熬得通红，就说，你回去睡一晚，今天我盯着。
那天晚上，我趴在姥姥床边，低低地说话，问她什么时候醒，问她还要睡多久。
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
我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爬到床上了，挤在姥姥身边。而姥姥正侧着身，笑咪咪地看着我。
护工进来，笑我说，哎呦，看看这陪床的，再陪一会儿把病人挤地上去了。
而我看着姥姥说，你醒了？
然后哇地一声，抱着姥姥哭出来。
姥姥却摸着我的头发说，就摔一跤，你哭啥呀。姥姥啥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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