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生命,停在了我高二那一年。
是10月10号的傍晚,爷爷打来电话,让我回去看看。
他难过地说,差不多到时候了,回来送送你奶奶吧。
我一路哭着赶回家。奶奶躺在床上,一直不醒。
干干净净,都养白了,只是唇色泛着青。
凌晨的时候,她突然睁眼叫爷爷。她不让开灯,月光中,半倚在爷爷的怀里,望着他。
她说,咱儿子判了多少年啊?减了这么多年,咋还不回来呢?
我第一次听爷爷那么温柔地说话。他抱着奶奶说,快了,快了,你快见着儿子了。就可怜我一个老头子,还要慢慢熬。
奶奶就在那天清晨走了。她去了另一个世界,和爸爸团聚了。
送葬的那天,爷爷吹了他这辈子最后一支曲子。
吹完,他就把跟了他一生的唢呐掰断了。他说,我送走的亲人,太多了,我不想送了。
说完,我们爷孙俩抱头痛哭。
2007年,我上了西安一所一本。
那一年,爷爷68岁了。
他的身体依然健朗,脾气依然火爆。送我去学校的时候,背起好大的背包,不费吹灰之力。
我妈一家去接的我。
我妈后来的丈夫,我叫他杨叔。他是个特别好的人。
他怪我妈一直没说我的存在,让我吃苦了。
以前他是捧铁饭碗的。那两年下海做生意,赚钱了。他承包了我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让我弟好好向我学习。
爷爷从老家给我背了一床手工缝的新被褥。
杨叔就笑。他说,现在谁还用这个,买现成的多省事。
爷爷摸着被子说,是呀,以后也没人会做这个了,用旧了再给我背回去,可别扔了。
我眼泪哗的就下来了。杨叔看我们情绪不对头,没敢再说话。
那套被褥,是奶奶手还能动的时候,给我缝的。
她说,我孙女肯定会考上大学。现成的棉花不好,还是咱们自己做的好。
那天,爷爷走的时候,用力抱了我。他说,小兔崽子,要走正路啊。别学你爸爸。
我轻轻在耳边说,放心吧,我替我爸写了那么多悔过书,我都明白的。
爷爷就笑了。
他说,他妈的,后悔了,应该留着唢呐给我孙女吹个《喜上眉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