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男人是网上认识的,那年,QQ刚兴起,记不清是谁加的谁,反正,两人就成了网友。
她和他聊了几次,还视频过,他带着一副方框眼镜,可能不习惯视频,有些羞涩,笑起来,左脸颊的酒窝就跳呀跳的。
那时,她女儿上小学,老公工作忙,给他买了电脑解闷。她喜欢做家务时打开电脑听流行歌曲,挂着QQ是想升级到太阳的级别。她不太聊天,听到QQ“滴滴”响,偶尔会回几条信息。
男人说他是野外工作者,回来休假,在朋友的店里玩,刚开始鼓捣QQ,她是他的第一个网友。他说网络真的挺神奇的,天涯海角的两个人,竟然可以面对面聊天。
她觉得他挺傻的,不太爱搭理他。
后来有一天,她在拖地板,正好拖到电脑桌旁边,QQ提示音响了,她随手点开电脑右下角的小企鹅,是他的消息:我假期结束了,明天的火车票,要回去上班了!
她放下拖把,站着敲出了一行字:你老婆舍得你走啊?
“当然舍不得啊!”他说:四个月以后才能回来呢,我也舍不得她!
她嘶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和老婆怎么熬过来的啊?
她和老公天天晚上都要腻歪,那事就和吃饭一样一样的。一百多个日子不吃饭,那要多难受啊!
接下来的好几年,男人每次休假回来,都会在QQ跟她说一声,假期结束要走了,也会跟她道个别。
男人工作时上网不方便,几乎不上QQ。他休假时,老婆要正常上班,他待着无聊,才会上网聊聊天。
她QQ上的网友已经有100多个了,不过对他印象最为深刻。
她36岁本命年那年,她妈病了。病情来势汹汹,她带她妈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直接说,手术没有多大意义,保守治疗或者回家歇着。
“轰”,天塌了!
她总觉得日子还长,从来没想过她妈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突然就像秋天树上的叶子,迅速凋零到寥寥可数。
她哭到在老公怀里,他叹息了一声,拍拍她的背:人都会老的……妈要是愿意住下来,你好好照顾她……
老公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催命似的响起来了,他讲着电话,抓起包匆匆往外走了。
她的悲恸在内心翻滚,五脏六肺都火烧火燎地疼。
她打开电脑想百度和妈妈病情相关的内容,设置成开机登录的QQ闪亮起来了,他问:你在干嘛?
她才止住的泪水,决堤似的又涌了出来:我妈病了,医生说治不好了……
她不管不顾地说着,小时候家里穷,她嘴馋,就装病,她妈明明看穿了却不说破,给她做韭菜鸡蛋馅儿饺子……以后要是没妈了,谁还会给她包饺子呢?
她第一次带对象回家,她妈拉着他不放手:我家闺女心眼儿好,勤快,就是脾气不大好!以后她犯了错,你们别说她,跟我说,我指教她……
她说,以后跟婆家人生了闷气,去跟谁说呢?
她妈劳碌了一辈子没享过福,她给她买的新衣服,她都叠得整整齐齐压了一柜子,舍不得穿……这下躺在床上,想穿也穿不了!
她“噼里啪啦”地打着字,眼泪落在了键盘上,最后抑制不住地啜涕起来,无法打字。
男人的消息这才发过来了:我在听!相比来说,你已经够幸运了,还有机会陪老人走最后一段路。我父亲是突然去世的,他下地干活时犯了病,我见到他时,他爬在地上,身体已经僵硬了,手在地上抓出了一道一道的印儿,指甲缝里都是泥……你说,他该有多难受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老人尽可能地过得开心一些!只有这样,你之后回想起来,才不会因为愧疚心疼而更加痛苦!
整个下午,他都在听她说话,适时地聊几句。在絮絮叨叨的诉说中,加上他偶尔几句点拨,她心里汹涌的悲恸渐渐平息,思路也清晰开阔起来。
死亡是每个人终究都要直面的事情,没有人能避开生离死别。
与其因为恐慌悲恸手足无措,不如勇敢地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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