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严懒得跟她计较,进屋拂衣坐下,“这几日查下来,夜明珠失窃的事,你怎么看?”
林汐默然半晌,委婉道:“我觉得令尊实在是心宽得很,丢了御赐之物,却未见他十分焦灼。”
秦严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低头笑了笑。这种把戏啊,连林汐都瞒不过,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想做什么。
次日,秦严去了书房,吩咐林汐二人在门外等着。房门刚关上,林汐便从袖子里拿出个皮质听筒,贴在门板上,开始鬼鬼祟祟地偷听起来。
阿翔被她吓得不轻,想出手拦她,却被林汐用力瞪了回去。他无可奈何,只得跺跺脚,小声嘟哝道:“都是让大人惯的……”
屋内,秦严端着白瓷茶杯轻抿一口,眼神却瞟向门板的方向。
“严儿,我听说苏沁这几日都没去送点心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秦尚书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个我没留意。”秦严垂下眼,唇角浮现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自从上次林汐把他说得神厌鬼惧后,苏沁自然不敢往他身边凑了。
他见面前的人似乎还想闲聊,索性单刀直入,“府里的夜明珠根本就没丢,你费尽心思撒这个谎,究竟想做什么?”
秦尚书怔了怔,他没想到,秦严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这个儿子同他离心已久,如今连尚书府的门都不愿意进。这次他故意将夜明珠沉进西侧院的荷塘里,谎称府中失窃,就是为了把秦严骗回家。
一来是希望借机缓和父子关系,二来也是想促成苏沁和秦严的婚事。
秦尚书沉默许久,叹气道:“这两年来,每次让你回家,你都是一味推脱。你我父子,当真要如此生疏下去?”
见秦严仍是不搭话,秦尚书艰难开口问道:“你母亲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
秦严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失控,但很快平静下来,他轻嗤一声,“你做丈夫的能轻易放下,我这个做儿子的,可就没这么容易放下了。”
当初他母亲的悲剧之所以会发生,追根究底,就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太过贪心了。既想要前程,又想要感情,结果却是把两个女人都辜负了。
秦尚书闻言,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
“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就不奉陪了。”秦严不愿再说下去,起身便要离开。
“等等!”秦尚书脑中想起另一件事,忙叫住秦严,“之前你姑姑说想两家结亲,你觉得苏沁那姑娘怎么样?”
秦严停下脚步,道:“我不中意她。”
秦尚书眉毛紧拧,“那你中意谁,你手下的那个女捕快吗?”
“是。”秦严回身看他,眸子里平静无波。
门外,林汐的心却是猛地一跳。
宫中宸妃殉情自尽前,曾告诉过她,说大人是喜欢她的。林汐那时将信将疑,还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去试探一番,不料今日却听到大人亲口承认。
秦尚书却头疼起来,和秦严有关的消息,其实他也是时时关注的。秦严对林汐的感情不一般,但他本以为那只是年轻人图一时新鲜罢了,不想他居然是动了真感情。
他试着劝说:“秦家好歹是世家,娶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女子,对你有何助益?”
秦严低低一笑,语气中带了丝讥讽,“靠着女人的裙带关系往上爬,这种事我还不屑做。”
此话一出,秦尚书的脸当即变得青白交加,咬牙道:“总之,林汐这种出身,不可能进秦家的门。你别忘了,婚姻大事,总是要遵从父母之命!”
林汐暗叹一声,这位尚书大人既想缓和父子关系,却又丝毫不知道服软。父母之命这种虚的东西,怎么可能让秦严屈服。
秦严却是笑了笑,“上次定远侯府骷髅美人镜的案子,父亲应该听说过吧?”他顿了顿,缓缓道:“那个案子,是林汐查清楚的。外祖母从那之后就很喜欢她,说即使是做她的外孙媳妇,都是可以的。父亲若是真有意见,不妨直接找外祖母说道说道。”
秦严没明说的是,其实骷髅美人镜的案子发生时,他早已回了京城。只是为了让林汐在陈老夫人面前露露脸,这才打发她去解决的。
秦尚书顿时哑口无言。
之前因为英娘的事,他已经得罪了陈老夫人,如果她也同意秦严娶林汐,自己还真的没胆子去找她争辩。
要知道,陈老夫人的性情是出了名的爽直泼辣,发起火来,连武将出身的陈老侯爷都要退避三舍。对他这个劣迹斑斑的前女婿,她就更不会留情了,到时候也只是白白丢脸而已。
屋内两相僵持,一时间鸦雀无声。
就在此时,老管家步履匆匆地赶来,看到几乎趴门上的林汐,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后,冲着屋内的人禀道:“老爷,荷塘里的东西捞不起来了!”
秦尚书一惊,霍然起身。他本是为了多留秦严几天,所以才将夜明珠沉到不起眼的塘底,怎么会找不见了呢?!
秦严这几日查探,早就排除了人为作案的可能性。唯一的解释便是昨晚暴雨灌塘,河水退去的时候,将塘底泥沙混着夜明珠一起卷回了河道。
可这河道纵横全城,珠子也不知道究竟被卷到何处,真要找出来,谈何容易?即便是素来机变的秦严,也是一筹莫展。
林汐看了眼一旁脸色灰败的秦尚书,暗暗腹诽这位尚书大人也是够造作的。随后在秦严耳边低声道:“大人,我有办法。”
林汐回去把那两只水獭拎了来,它们本就喜欢闪光之物,下水几个时辰后,其中一只便将夜明珠衔了上来。
两小只功过相抵,秦严回六扇门后,也就默许它们留下来了。
后来林汐才知道,英娘的儿子自从出了痘症,便一直汤药不断,大夫最近把脉,说是最多只能撑到年底了。所以秦尚书才会那么着急,想尽力挽回秦严这个儿子。
秦严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例礼照常送到尚书府,但仍是很少回去。
这日天晴,水塘里两只水獭爪子勾着爪子,像两团毛球一样,悠哉悠哉地浮在水面上晒太阳。
林汐拿着干草树枝在水塘边给它们搭窝,一边搭一边看廊下站着的秦严。自从秦尚书闹了那么一场后,她总觉得秦严的心情不是很好。
她开始没话找话,“大人,那位苏沁小姐,最近没找你了吧?”
秦严垂眼,见林汐一脸促狭,悠悠道:“上次你抹黑我的那些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没人愿意嫁给我了。”
林汐耸耸肩道:“没办法,话都说出去了,如今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秦严修长的手指敲着廊柱,笑了笑,“办法也不是没有,话既是你说出去的,如今自然该你来善后。”
林汐抬起头来,灵秀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要……如何善后?”
“以身相抵,如何?”
林汐歪头,很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最后道:“好。”
秦严低低一笑,这根朽木,总算是开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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