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我们滴米未进。到晚上时,吴大伯嗓子都哑了。我和吴征担心他受不了刺激,就在一家小面馆请他吃饭。他哪有心思进食,一股脑儿把自己买画的经过吐了出来。
那是半年前,吴大伯在花园遛弯时,碰到一个叫小张的女孩发传单。小张嘴甜,一口一个大爷的,叫得吴大伯心花怒放,跟她多聊了两句。这一聊就把吴大伯套进去了。
小张说她在一家艺术文化公司工作,公司专门从事文物的鉴定和拍卖业务。
吴大伯想起自己结婚时,曾在潘家园买了一对景泰蓝的瓷瓶当摆件,就问小张这算不算古董。
小张让吴大伯拍照给她们公司的专家鉴定。很快,“技术顾问部”的人打来电话,说专家鉴定出花瓶是很有年代的藏品,要吴大伯尽快找时间来公司进行实物鉴定。
第二天,吴大伯就带着花瓶来到位于北京SOHO某大厦。在广州一家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他被小张引到了首席专家余老师的鉴宝室。
余老师拿着放大镜,将吴大伯的花瓶翻来覆去看了十几分钟。最终一拍大腿,给出结论:“老哥,这还真是清乾隆时期的景泰蓝瓷瓶啊!起码有250年历史,市场存量很少,保守估价360万吧。”他当即建议吴大伯在公司进行拍卖。
公司规定,拍卖品需先交纳估价1%的拍卖费。按360万的估价计算,吴大伯需交纳3.6万拍卖费。吴大伯嫌太贵,很犹豫。
此后,小张多次上门拜访,说与吴大伯有缘,3.6万她可以帮忙承担一半,让吴大伯将瓶子拍卖后,再把这笔钱还给她就好。
吴大伯最终交了2万元,将花瓶放在该公司寄拍,并签订了秋季拍卖合同。悲催的是,公司在11月告诉他花瓶流拍了,让他取回花瓶,等待年底拍卖,这次不收任何费用。
期间,吴大伯多次到该公司参加收藏品展示和拍卖活动,先后入手了两套贵金属纪念币、一套纪念邮票、一幅齐白石后人的画,几乎花光了全部积蓄。
后来在小张“入手就升值”“公司负责回收和拍卖”的承诺下,吴大伯又一口气斥资20万,购买了这幅“李苦禅名画”……
听到这里,吴征脱口而出:“大伯,您这是遇到骗子了啊!”
吴大伯仍是一脸难以置信:“藏品都有专家的鉴定证书,白字黑字,怎么能是假的呢?”
我们将老人送到小区门口。吴大伯抱着画,脚步蹒跚地往回走,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是骗子啊!不可能啊!”
“这帮骗子可恶,但您也不能来讹我啊。”我骂道。扭头一看吴征,他眼圈都红了。
06
随后几天,吴征没来公司上班。小何说,他请了三天病假。年末装修交付最忙的时候,他竟然请假,太不符合他工作狂的人设。我隐隐觉得,这多半跟吴大伯有关。
果然,三天后,吴征回到公司。我询问他病情,他大手一挥说:“哪有什么病啊?我跟吴大伯去派出所了。”
吴征和吴大伯去找了那家所谓的文化公司,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小张也下落不明。
吴大伯不死心,又将家里所有藏品都拿去鉴定。结果除了那对景泰蓝花瓶有些年头,是70年代出口创汇时期的产品,市价2000多元之外,其他藏品无一例外,全是赝品。
遭此打击,吴大伯茶饭不思,站都站不稳了。
无奈之下,吴征帮吴大伯报了警。警察调查发现,这个公司就是诈骗团伙,在南方多个城市都曾实施诈骗,涉案金额逾几千万,受害者清一色是缺少子女关爱的独居老人。
可怜这边吴大伯还蒙在鼓里,做着华丽的发财梦。那边骗子们早已携款潜逃,不知所踪。
吴大伯在警局哭得差点不省人事,吴征则被警察一顿抢白:“你说你这儿子是咋当的?老人看不出骗局,你们年轻人还看不出吗?”“做子女的要多关爱老人,不法分子才没有可乘之机啊!”
吴征有口难辩,只得替老人上上下下忙活,因此耽误了好几天工。
有工友问他:“又不是你老子娘,操那么多心干嘛?”
吴征叹气说:“好歹是街坊,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一个月后,北京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天冷了,人们都躲在装有暖气的房间里,感受着四季如春的温暖,家装行业正式进入淡季。
我手里的几家装修基本完工,只等吴征检查交付,就可以拿到辛苦钱了。
当天,吴征带着两瓶酒来到我的住处。我买了几个小菜,我俩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天这么冷,咱至少去帮大伯把暖气片装上,让他过了这个冬吧。”吴征说。
我赌气道:“我可不敢去了!弄湿一幅画就要赔100万,要是打翻一花瓶,可不得让我拿命来抵啊。”
吴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点挂不住。他摇摇头,只顾大口喝酒,不再说话。
我知道话说的有点儿过,心里过意不去,问:“吴大伯的儿女呢?他吃这么大一亏,怎么都没人管他?”
吴征又长叹一声,皱起眉头,“说起我这个大伯,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07
吴征告诉我,过去他和吴大伯家相隔不到300米,小时候他常和大伯家女儿小欣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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