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两个月过去了。第三个月要交房租的时候,我问麦克,要不要签合同。因为一个月之后我就要更新法国居留了,而更新居留需要住房证明,最好是住房合同。
麦克总是笑笑,说:“不着急。”
直到有天,我需要去移民局交材料了,麦克才拿出了一份住房证明,说:“我已经帮你确认过了,拿着我这份住房证明,外加近三个月的水电单和我的身份证复印件,你就可以申请更新居留了。”
而后,他补充道:“但是你去交材料的时候不要和移民局说你交过房租,如果他们问,你就说是免费住在我家里的。”
我虽然知道住房证明也可以,但是要说免费住是为什么呢?
望着我不解的神情,他解释说:“因为住房税高,而你的房租很便宜,这个价格你根本不可能在这附近租到房子。我怕他们怀疑,你还要多费口舌。”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我还联系了之前的房客,他告诉我自己也是这样做的,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我不再纠结签住房合同这件事,反倒为房东的善解人意而欣喜。
更新好居留之后,我还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周末和朋友小聚。
圣诞节前夕,麦克和我说会搬进来一个新租客,住在阁楼上,也是一个中国女生。
有新的女生加入,我当然不会拒绝。很快,我见到了来自山东济南的女孩佳莹。她比我大2岁,白白皮肤,穿着大方得体,我们一见如故。
她在附近一家中餐馆上班,为了工作方便就经邻居介绍租下了这间阁楼。她的上班时间一般是下午到晚上,我们打照面的机会并不多。
很快,圣诞节到了。西方的圣诞节是亲人团聚的时刻,而麦克却一个人静静地过。我按捺不住心里的困惑,问麦克:“你的家人呢?”
麦克微微一笑,大方地和我介绍起他的家庭来。
他年轻的时候是一名网球教练,一开始在俱乐部上班,有经验之后当起了私人教练,属于自由职业者。那时候赚钱不少,但是大部分都交税了,这样他才能拿到退休金。
他的前妻是一名幼儿园园长,两人有一个女儿,在女儿8岁时,两人离婚。前妻带着女儿住在开车20分钟距离的一间公寓,直到女儿大学出去读书。
他的女儿是个妥妥的学霸,法国巴黎索邦大学本科毕业,毕业时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申请了奖学金,去英国伦敦的政治经济学院攻读传媒的硕士学位。现在,他的女儿在法国电视台当记者。
麦克说到女儿时,脸上洋溢着自豪和骄傲。他说,女儿很有志向,总是主动请愿前往最艰苦的地方采访,足迹遍布全球,所以前些年他能见到女儿的机会非常少。几年前,女儿与一位记者同行结婚,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无法怀孕。
经过种种努力,夫妻俩在快40岁时才领养了一个孩子。说到这里,麦克还给我看小外孙的照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女儿住在前妻家附近,从来没来看过父亲。说着说着,他的眼神有些落寞。
在圣诞树闪烁的灯光中,我看着他有些湿润的眼睛,赶紧岔开了话题。
第二天晚上,他盛装打扮,提着礼物,开心地和我大声打招呼,说女儿邀请他去吃圣诞大餐,然后开着他那辆小雷诺就出发了。
他容光焕发,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70多岁的老爷爷,亲情的力量在晚年才是最珍贵吧,我住进去这么久,从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4
他对女儿的惦念,让我想起自己的父母。
自从我读大学后,这些年就跟父母分开了。为了我,妈妈从一个电脑盲,变成了信息达人。她学会打字,用QQ和微信跟我聊天。父母一直告诉我,“不管去哪里,爸妈都永远支持你”,正是这样的话,我才像小鸟一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这两年,我忙着自己的生活,很少过问他们开不开心,身体好不好。麦克对女儿的思念,让我决定多跟父母联系,多听听他们的唠叨。
日子平淡地过着,但是过完圣诞节,麦克的身体明显不如从前。
他是糖尿病患者,每天都能看到他在餐前缓慢而熟练的扎手指测血糖,然后再根据测试结果,往自己身上打胰岛素,再开始准备食物。
他说这个病是遗传的,早就习惯了。
元旦过后的一天晚上,我刚上床,就听到麦克房间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悄无声息的夜,这声音如低音喇叭一样,直接把我从床上惊醒,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开门,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阁楼上合租的佳莹,也从楼梯里探出头来,问我:“你听到声音了吗?”
我点点头,指指麦克的房间,我们两个悄悄走过去,贴在门上听着。
就在我们犹豫要不要敲门进去时,我们听到里面传来他虚弱的声音:“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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