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我妈用眼泪活活把我爸哭死了 (3)

 
邻居看见我，指着不知用什么砸弯的铁杆说：“栅栏都安了几年了，怎么就突然就不行了！”
 
妈妈却接过话头说：“怎么着？占了我们家几年便宜不够，不让占，还成我们不是了！你们圈起来放鞋架，摆自行车。我们半个窗户不能开。凭什么啊？”
 
“那你也不能砸坏啊！”
 
母亲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转过头，对着民警无限委屈地说：“看到没有，你们还在这呢，他们就这样凶！你们没来的时候，更可怕。”
 
我忍无可忍地挤进人群说：“妈，你回屋休息会儿吧。我们家的事，你别管了！”
 
那一天，我不客气地把妈妈推进房间，然后和民警、居委会干部道歉，并且表示毁坏的栅栏，我赔。于是一群人，终于散了。
 
我回到屋里，脸上布满阴云。妈妈却走过来，心情大好地说：“怎么样？他们拆不拆？”
 
我说：“妈，你能不能不这样，你过两天走了，我还要住呢！”
 
她微微怔了怔说：“你是不是觉得……妈什么事都哭，有点不要脸啊。”
 
我想说“是”，但卡在嘴边没有说出口。
 
妈妈拉过我说：“来，进屋，我有事和你说。”
 
很少会和妈妈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谈些往事，这一次，她有点不同。
 
她和我说了爸走的那年，人刚入土，两个姑姑就来和她抢房子。因为当初爸向她们借了钱，她就是靠眼泪，哭走了两个姑姑。后来，妈妈单位改制，她被划进第一拨下岗。她从秘书那里听到消息，冲进厂长室，整整哭闹了一天，才保住工作……
 
妈妈说起这些的时候，反倒没有掉眼泪。她平缓地说：“我一个寡妇，也没什么本事，我除了哭，还能怎么办？好歹哭一场，别人还能把你当个事儿。要不然，谁理我呢。”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妈妈大哭小哭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我从未体恤的艰辛。我默默听着，忽然很懊悔从前对她的态度。其实，她一生都在为我活得更好在哭来争去，我有什么资格厌弃她。
 
妈妈说：“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但是这一次我得来看看你。下个月底，我就嫁人了。”
 
我愣一下，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我尖叫：“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呢！你要嫁谁啊？”
 
“活动中心认识的，男人不错，大儿子上班了，小儿子在上高二。”
 
我有点急了，说：“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妈妈却无所谓地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不着。”
 
“那你还巴巴地赶来告诉我。”我不爱听地说，“你嫁完了再告诉我，不是一样嘛。”
 
妈妈拉起我，仔细看了看说：“我要给别人当妈去了。我就是来看看，我养了半辈子的女儿，过得好不好。”
 
一瞬间，我的心脏彷佛被什么击中了。
 
母亲三天后离开了，她得忙她的婚礼去。临走的那天，我到车站送她。她说：“打电话叫你们家志德回来吧。我以后不会来了。倒是你，有时间回来一趟，我嫁之前把房子过户你名下，那是你爸一辈子用命拼回来的。”
 
我抱住她心里一阵酸，却不习惯说一句温暖感激的话。
 
傍晚，我回到家。屋子里格外清新整洁。我在梳妆台上，看到一张牛皮纸的信封，里面放着一张存折和一封信。
 
上面写着：“看你活得还不错，妈妈没什么惦记的了。我还有8万块钱，也留给你吧。别便宜了外人，对吧。”
 
我突然伏在桌上，在无人的房间里，放声大哭。
 
志德在一个星期后才回来。他把那部挂在迅雷里的《MAMA》下完了。周末，我们窝在家里看电影。片子拍得不错，近年来少有的，好质量的恐怖片。一个失去孩子的鬼妈妈，把两个被父亲扔在丛林中的女孩，当做自己的孩子。
 
故事的结尾，小有煽情。志德看完，开玩笑地说：“其实你妈比起她，惊悚指数还差点。”
 
可我不想笑。我只是告诉他，女人为了孩子，谁还在乎形象的美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