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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纸箱子已经叠出半人高，叶欣问了问周围同事：“你们还有不要的快递盒子纸箱子吗？没有的话这一堆我就拿走了哦。”
隔壁桌小赵脚一瞪，坐着办公椅从格子间把头探了出来，调侃叶欣道：“叶大善人做善事不够，还要送货上门了吗？”
“去你的！”叶欣翻了个大白眼，笑着拍小赵一下，便拖着墙角的纸箱子往电梯口去。
在电梯口遇到了上司秦易，叶欣那时穿着白衬衫小黑裙，弯腰驼背不顾形象地拖着油迹斑斑的纸箱子，直到抬头看到秦易，才尴尬地将碎发挽到耳后，后退两步差点又崴到脚，丢脸丢到了姥姥家。
幸好秦组长没太在意，只问了问她需不需要帮助，随后两个人分道扬镳。
几分钟后，叶欣同这堆纸箱一起到达一楼的清洁工休息间，她怕清洁工王姨一个人搬不动，才想着自己送下来，让她老人家少费力气。
王姨是年前才招到公司做保洁员的，听说一个人抚养儿子长大，到这把年纪了还要打工，零散着收一些纸箱瓶子卖废品挣钱，恰逢叶欣从原公司跳槽到新公司，人生地不熟，只跟组长秦易最熟，难免对王姨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虽然没跟王姨打过照面，但收纸箱子这件事成为两个女人心照不宣的事情，若非自己工作忙，加之王姨神龙见首不见尾，叶欣真想找时间同王姨唠唠。
一楼的清洁工休息室临近卫生间，眼看着入夏了，想来味道也是难闻，叶欣站在门口看了看手机时间，中午十二点半整。她左看看右看看，不见王姨的身影，便守着那堆纸箱铁了心要等她回来，酝酿着待会儿见到传说中的王姨该说些什么。
十二点四十五，叶欣听到了走廊里的动静，她一回头，便看到王姨略微佝偻的身躯，套着一件跟纸箱一样油迹斑斑的荧光黄卫生衣，五十多岁的人头发却白了大半，等王姨走近来，彼此看清了对方的脸，叶欣不由得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有那么两三秒的停顿，随后叶欣狼狈而逃，走出去没多远，又转过头来，两个女人在走廊一头一尾，叶欣怨恨地吐出两个字来。
“报应。”
这是叶欣能想到的最残忍的话了。
而王姨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叶欣会跟王斐然离婚，都是因为他妈王芝。
叶欣从小到大心地善良，一听到十里八乡那些抛妻弃子，不孝不义的事，轻则红了眼眶，重则号啕大哭。所以王斐然跟她讲述母亲如何将自己拉扯长大，还没细讲，叶欣早已哭湿了几张面巾纸，就这么认定了王斐然，要跟他过日子。
“王斐然虽好，但你要当心妈宝男。”
前公司的闺蜜同事阿花不是没劝过叶欣，像这种拉扯大的又是有点出息的男人，要么是自高自大，把女人当成管家婆和奴隶，要么是唯妈妈命是从，老婆当丫鬟。
王斐然两个都中。
但叶欣也不傻，是王斐然承诺说，结婚之后不跟他妈王芝一块儿住，叶欣才答应跟王斐然结婚，她自己也留个心眼，发现不管是新房也好，家具也罢，都只按照两个人的屋子来布置，这才一颗心落了地。
除了结婚那天见过婆婆，之后几乎不见面，对此叶欣唯一的印象便是婆婆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结婚时拉着她亲亲热热地笑个不停，还说，斐然是个大混蛋，烦你婚后多担待些。
这么一句话让叶欣有点儿不高兴，有的婆婆就喜欢在儿媳妇跟前说自己儿子这儿不好，那儿不好，其实是一种变相炫耀。
叶欣只是笑了笑，便从王芝那双粗糙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他们结婚一年后开始“远程发号施令”，之所以说是远程发号施令，因为王芝从不露面，但要求王斐然每到特定日子就要回他们的小破房子看一看，美其名曰忆苦思甜。
开始还是初一十五，到最后越来越过分，每周一三五，跟上班似的必须回去，叶欣好几次想跟过去大闹一场，却被王斐然拦住，好言劝道：“你知道我妈不容易，可是我也不愿意接她过来，让你受委屈。就这样好吗宝贝？别让我太为难。”
要说叶欣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只顾着心疼王斐然，但又觉得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她才不愿意跟着王斐然回那个老屋子跟王芝正面交锋，便保证道：“我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可是我想问问你妈是不是看不惯我？看不惯我就出来当面把话说清楚，把你夹在中间霸占着算怎么回事？”
王斐然只是苦笑，并未给出个明确的回答。
阿花跟叶欣说，别看王斐然貌似站在你这边，照样还不是听他妈的话，把你哄得团团转，人家母子才是心连着心，你就是个外人。
叶欣越想越气，是啊，每个月的工资卡王斐然都只剩下一半，另一半不消说，拿给他妈花去了，有一次叶欣看中金大福的一条项链，说好要买的，结果王斐然说王芝的生日快到了，王芝暗示他想要一样金饰。
叶欣当时便疑心，你妈住在乡下，天天戴给谁看呢？
王斐然便犹豫了，说，谁知道呢？她老人家辛苦半辈子了，也要享享福了。
一句话噎得叶欣没话说，不买吧，显得他们年轻人心太坏，把老人家一个人撇在乡下不说，还克扣人家。
但要把王芝接过来一起住吧，叶欣觉得自己没善良到这个地步，她可不能像古代媳妇那样伺候婆婆王芝。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膈应得慌，要不是王斐然时不时的甜言蜜语，叶欣真想不出嫁给他有什么好处。
整整一年，王芝就像个幕后玩家，借助王斐然的一举一动把叶欣折磨得不成样子。
王斐然什么都听她妈的，可又不像别的妈宝男理直气壮，而是对叶欣内疚不已，每次为他妈办完事，回来就差跪在地上负荆请罪，反倒让叶欣无计可施。
真正触及底线的事，是叶欣在王斐然的公文包里夹了几根女人的头发，细看还是染成紫色的大波浪。
那天王斐然刚从他妈那儿回来，叶欣当面质问他，王斐然倒也老实，知道瞒不过叶欣，痛哭流涕对叶欣坦白，说是他妈想出来的。
王芝从农村出来的，老观念老思想，见他们结婚一年还不见叶欣肚子有动静，急于抱孙子，便偷偷给王斐然介绍了一个同乡姑娘......
又是他妈！叶欣快要崩溃了。
04
叶欣离婚的时候王斐然不是没有挽留过，叶欣好几次有些松动，一想到王芝做的那些借刀杀人的事，打死她也不能将就。
“除非你妈改了性子了，别想让我跟你过下去。”叶欣对王斐然说。
之后王斐然还常常来找叶欣复合，但叶欣不答应，听王斐然公司的人说，他跟那个紫色波浪卷的女人吃过几次饭也就不了了之，让她心里像吞了苍蝇似的，这好好的王斐然一下子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同事们都站在叶欣这边，骂王斐然妈宝男，凤凰男，而叶欣只能怪自己，说她跟王斐然缘分已尽，还说王斐然是个好人，这一切都怪他妈。
叶欣甚至同情着王斐然，别看他一副自大自信的样子，油嘴滑舌，学着成功人士的打扮和腔调，也只不过为了掩饰内心的自卑。
可惜了，他这一辈子都要毁在王芝手上了。
叶欣想过很多种不幸的婚姻，网上那些婆媳大战啊，出轨小三啊，她都想过如果放在自己身上该怎样，没想到道路千万条，她偏偏开辟新航线，让她连个恨的人都没有，说恨王芝吧，难道不该赡养老人？不该让王斐然报答养育之恩？
说恨王斐然吧......她是有点恨王斐然那么听话，跟别的女人去吃饭“相亲”，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心里还是爱着他，又不肯回到以前的生活。
那一段时间叶欣憔悴了不少，还好遇到现在公司的组长秦易，帮她顺利跳槽，换个新工作新环境。
王斐然隔三岔五要发个微信问候一下，叶欣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有时候又跟他聊很久，她还把清洁工王姨的事儿讲给王斐然听，他说，欣欣你还跟以前一样善良。
叶欣羞愧不已，若是真像王斐然说的那样好，也不该那么介意他妈了。
可见罪恶的私欲与善良的人性很难在现实找到平衡，差不多的时候也不过是打落牙往肚里吞。
05
要说叶欣跟王芝的缘分还真是不一般，在新公司遇到的这个她一直帮助的清洁工王姨，居然就是王芝！
陈年旧事涌上叶欣心头，不由得骂她一句“报应”，把自认为最恶毒的话送给了她。
不是报应是什么？
一定是王斐然受不了王芝了，才狠心让王芝自己出来挣钱。可王斐然从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可能是这样做太绝了，传出去影响不好，他也没到处说。
叶欣打算这周五跟王斐然出去吃个饭，他一直约她来着，之前因为王芝，叶欣都不肯赏脸。
叶欣给王斐然发了条短信，约周五一起吃个饭，把王芝的事捋一捋，让老人家出来当清洁工终究不是个办法。
叶欣甚至幻想着，她如今气也消了，万一王斐然这周五给她什么惊喜，保不准两个人又旧情复燃了。
短信刚一发完，组里的微信群就说周五晚上有聚餐。
叶欣一面等电梯，一面在群里回复说自己有事。大家都开始起哄，说秦大组长请客，要给新员工一个迟来的接风宴，怎么主角反倒不出席。
大家越说越离谱，起哄秦易给叶欣下一个请帖，要正式地邀请叶欣共进晚餐。
叶欣摇头笑了笑，秦易跟王斐然两个人有些相像，会说话会来事，但人家可没有王芝这样的妈拖后腿，她看出来秦易对她有点意思，还别说，若不是王斐然先走进她心里，没准儿她会和秦易有什么发展。
刚进办公室，就听见一阵爆笑声，随后秦易说：“小叶是我介绍过来的，刚来公司，你们多带带她。”
小赵没看见叶欣已经来了，还开秦易的玩笑：“秦组长如此重视，难道是看上叶欣了？金童玉女哟！”
另一个则笑道：“小叶天性善良，谁能不喜欢呢？”
“说得好。”秦易似乎想起什么，笑道，“我刚看到她推着一堆纸箱子下去了，是去给王姨？”
“可不是！”叶欣慢悠悠走过来，解释道，“你们别乱开我的玩笑啊，这周五我是真的有事不能聚餐，我要约会懂吧？错过我的终身大事你们可要负责的！”
秦易的笑容一下凝固了，还是小赵机灵，忙找了别的话题，他是个包打听，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只要待过一段时间，没有他不知道的八卦，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清洁工王姨身上。
叶欣神神秘秘地笑道：“不是我吹，跟你们打个赌，过了这周五，王姨就要从公司辞职回家了。”
小赵眼睛一翻，直说不可能，不屑道：“你根本不了解王姨。”
叶欣笑笑不说话，接了杯水来喝，心想除了王斐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王芝了。
小赵说：“我给你们打听来的消息，要有半点不真，从此我小赵退出八卦界。这王姨啊是个可怜人，一把年纪还出来干活，你们猜为什么？因为她养了个儿子。”
叶欣一口水喷了出来，声音高了八度：“她儿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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