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嫁过来十几天后,四英无意中发现自己家后门的门栓开着,她悄悄打开门,看见墙角二房和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
女孩在寒风刚起的十月天里,穿着一件短得不能遮体的打着无数补丁的衣服,光着脚。她靠着墙,在狼吞虎咽地吃一碗剩饭。
那一块平时几乎没人,小女孩吃着饭,二房看一会儿小女孩,又紧张地看环顾周围,担心有人看见。
四英的心,忽地一疼。那个瞬间,她做出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决定,将女孩,也就是二房留在婆家的女儿领进了家门。
四英和二房,连手将女孩在家中没人住的屋子里藏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二房依然无孕。
四英领着重新穿上了旧衣的孩子进了家门。她说自己在街边捡到了一个女孩,长相有福气,不如收养她,让她招来后面的弟妹。
二房的女儿就这样改名叫了招弟,留了下来。小地主家将她看做佣人,四英视她为女儿。
那些孤单的晚上,四英抱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招弟,教她认字,连猜带蒙地给她读那些旧报纸上的故事。对了,那些旧报纸一直被她当成珍宝一样地藏着。
地主娘俩那时候还盼着招弟真有“招弟”的作用,倒也不苛待她。
二房嫁来一年还是空着肚子,地主娘俩不得不承认,是小地主不能生。传宗接代的希望彻底破灭,娘俩便破罐破摔起来。想着家财与其落到别人手里,不如自己痛快败掉。
开始是娘俩吃香喝辣,穿绸缎。但很快,地主染上鸦片,婆婆成天哭哭闹闹,打人摔东西,家里一片愁云惨雾。接着,地主娘俩开始迁怒招弟,骂她晦气,要将她赶出家门。
四英最不能面对的是地主娘俩前后的巨变。在这之前,地主娘俩不过是普通人,不好,却也不坏;而现在,那娘俩坏得完全不像人,将所有的狠毒用在了一个孩子身上。
四英每天都战战兢兢,她不得不时刻帮幼小的招弟提防着来自地主娘俩的毫无征兆的殴打或者辱骂。
在深夜里,她看着睡梦中蜷成一团的招弟,愤怒忧愁无措交织,她整夜整夜不能入睡。不知不觉间,四英已经为招弟考虑未来。
她曾以为,将招弟带进地主家,是一条活路。可现在,她担心自己一个疏忽,招弟都会被打死去。
某天,婆婆又举起烧火的铁钳狠狠打招弟,四英将孩子抱进怀里替她挨那铁钳的时候忽然想,我要带招弟离开这里!怎么离开呢,离婚!
“离婚”!这个在报纸上看到的词以及与它有关的故事,一古脑地涌到四英脑子里。然而这个词在她脑中一闪就过,它始终只是传奇故事,不会和四英这种平头百姓,穷人家的孩子,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它生命力那么顽强,开始反复地在四英脑海中盘旋。
日子越发愁苦并且恐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老地主婆对招弟的折磨日益加剧,她不得不把招弟送到了自己的哥哥家,可是哥哥孩子多,招弟住两三天就得回来。
她时刻提着心防备着地主娘俩折磨招弟,还不能指望二房。二房生性老实,几乎担起了家里所有的粗活,在屋子里待的时间极少。
抽时间和她说起,她表情麻木,“她以前也天天被她奶奶打。”
四英问:“招弟在这里天天挨打,把她送人好吧?
二房幽幽地叹气,“她生成女孩,到哪里不挨打呢?”
四英抑制住怒气,说:“我一个熟人,家中没有孩子,很喜欢招弟。”
二房犹豫了一会儿:“要养也养一个男孩,要一个女孩有啥用?”四英忍住打人的冲动,“你就说送不送吧?”二房眼神空茫,却终于点头:“送。”
现在招弟的活路是:四英和小地主离婚,并名正言顺带她走。
可是,怎样才能离婚?
离婚后,自己靠什么养活招弟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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