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电影是《夜幕下的哈尔滨》,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我爸的那句话,“你等我,等我放完电影去大队屋里找你!”
在我的年龄能够理解的范围之内,我爸今晚肯定不会干好事。
于是,电影散场之后,我爸让我跟我村二胖子先回家,我假装答应了,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那天,我爸把放电影的东西都收拾好,装在一个大皮箱里,然后,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整个大队院里,连个耗子都没有的情况下,他走进了十几米以外的一座房子里。
我悄悄的跟上去,透过玻璃的光亮,我看见我爸耷拉着脑袋坐在木板凳上,他说:“你总给我个理由啊?我就这么跟她提离婚,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
“良心?你当年跟我怎么不讲良心?我不管,反正半年之内,必须离婚娶我!”
那个女人说完,上前解开父亲的衣扣,然后,两个人一起倒在了那张破木板搭成的床上……
我气得双拳紧握,真想一脚把门踢开,把这两个奸夫淫妇揪出来,可我不敢,我懦弱的性格真有点随我爸。
从那晚开始,我没叫他一声爸,他在我心里的高大形象瞬间崩塌,我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他。
我想我爸准是猜到了我为啥不理他,因为他看向我时总是欲言又止。
当然了,这事儿我也没跟我妈说,我怕万一我妈知道了,跟我爸离婚了怎么办,我再恨我爸,也不希望他们离婚。
可我不说,不意味着我爸不提,他和那个女人滚了几次床单后,就跟我妈提出离婚。
那天我清楚的记得,我从外面疯玩回来,突然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我妈坐在那一声不吭,手里在绣门帘。
过了好久,我爸又开口了:“秀华,求你成全我们,家里的一切我都不要了,儿子暂时归你,不过我会每月都付他抚养费。”
“明早八点去民政局!”
我妈冷冷的说出这一句,还是没抬头看我爸一眼。
他们到底还是离婚了,我爸走那天,我妈依然没和他说一句话,手里一直绣门帘,但我分明看见,我妈的手在抖。
我爸眼睛也红了,他双手抱住我的肩,想说什么,我梗着脖子不看他,他嘴巴翕动几次,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爸离去的背影,像极了萧红笔下的呼兰河,荒凉,寂寞。
“咣当”关门的声音,我妈手一抖,门帘上绣的那两只鸳鸯,有一只上面落满了鲜红的血滴,不过我妈没掉一颗泪,她的手被绣花针刺破了,用嘴吸着血,抬头的瞬间,我看见她眼里有泪花闪现。
我妈跟我说:“将来做个有担当的好男人,别让嫁你的女人受委屈……”
说这句话时,我妈声音哽咽。我依然梗着脖子望向窗外,潜意识里,我多希望我爸推开门走进来,然后搂我妈入怀,说,秀华,我逗你呢,我怎么忍心抛下你跟儿子呢!
事实上,这些酸掉牙的话,我爸一辈子都没跟我妈说过。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见过我爸,我和妈也没有提过他,就像我们生活中,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我妈照样上班,下班,辅导我学习,收拾家务,日子看似波澜不惊的过着,但我还是从她鬓角里,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