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瞒了曼云去松林家。
和松林妈妈拆毛线,松林妈妈安排他倒水,他木纳地端了过来。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几年来,也有同学向她表示好感,可大都和她一样是农村人,城里的同学都不正眼看她。
而此时一种全新的希望在她心里升起。
松林妈妈和她闲聊着,突然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刘曼云是你表妹吧,听说她得过小儿麻痹症,腿有残疾是吧?”
美珍的心咯噔一下,她本能地想喊,没有的事,这是造谣!
原来曼云从小患有脚癣,又痒又疼,涂了药后不能用手抠,但她管不住手,总是还没有好便去扯褪下的皮,扯得血淋淋地露出粉红色的肉,走路时会痛,加上每年春会复发,所以,她每到春天走路便怪怪的。
可是,她极力压住这种想解释的冲动,只是平静地说:“没有的事,她的脚……只是有一点小问题,没那么严重。”
说完她低下了头,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态度,其实她不强烈反对,便已表示了默认。
松林妈妈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了松林一眼,便不再往下说。
还有一个月就放假了,相好的同学纷纷相约去相馆照相,出去下馆子,有的男生女生约了去看电影,在昏暗的电影院里鼓起勇气拉手。
曼云却失恋了,松林支支吾吾说家里不同意,然后退回了曼云的围巾和手套。
随后,小城里那些主妇们纷纷传曼云得过小儿麻痹症才会落下残疾,明目张胆地把目光放到曼云脚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曼云在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请了假整天躲在家里。
小姨一家气得咬牙切齿,却对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流言束手无策。
美珍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毕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美珍和曼云各自有了心事,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
这天美珍正要出门,曼云呆望着书桌前的镜子,说:“抢别人的东西,就那么心安理得吗?”
美珍想说对不起。
这几年她在城里上学,吃住都在小姨家,曼云有的她都有,小姨和小姨夫对她视如己出。
可是命运如此,幸福只能自己争取,她只有嫁到城里,才能彻底脱离农村。
松林一家原本是想从她那里探听一点消息,她却从中看到另一种可能,于是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想抓住。
她压下心里对小姨一家的愧疚,嘴硬地回道:“我没有抢你的东西,松林爱的是我!”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使她看不清镜子里曼云的眼里笼罩着同样晶莹的泪。
她频繁地去找松林,去他家哄他奶奶说笑,帮他妈妈收拾家务,用那双巧手帮她织出一件又一件毛衣。
她和松林去电影院看电影,在黑暗中主动拉他的手,和他去小树林里,把眼泪洒满他的衣襟,让他一定去村里看她,不要忘了她。
她一次次激起他的热望,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慢慢升腾起让她心动的光茫,努力将那虚无飘渺的前途一点点落到实处。
分别的日子不可避免地到来,美珍回到了村里当了几个月教师。
第二年恢复高考了,松林叫她回来参加考试。
她和松林、曼云以及城里的同学都去考了,但高中全没认真上过课,所以都没考上。
美珍考完试就在城里没走了,松林妈妈托关系让她进商场当营业员,但只是临时工。
想要转正只有嫁给高松林,然后等机会顶替他妈妈的工作才行。
这天, 美珍正带着围裙做饭,商场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她回来做了饭还得照顾松林奶奶。
曼云却来了,她说她准备复习明年再考大学,叫美珍也去考。
美珍用围裙揩了一把汗,说:“你在说笑话吧,读了大学不也是为了留在城里工作吗?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了,何必再折腾。”
锅里油热了,冒出一股股青烟,美珍把菜倒进去,热油嗤啦啦响着向锅外喷溅。
曼云还想说什么,声音却被噼里啪啦的油爆声吞没。
看着曼云离去的背影,美珍像是在和谁怄气一样,将锅铲掷到锅里。
考大学?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美珍还要寄钱回家补贴家用,还得给弟弟筹学费。
不是她跳得不够高,而是起点太低,不是每个人都能卧薪尝胆地追求长远利益,现实的无奈让她只能努力保住眼前利益。
而眼前,她已经到松林家有一段时间了,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像个过了门的儿媳妇一样伺候老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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