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孩子去房间写作业,郭琪再次对张子良开了口:“我们还是离婚吧。你也不必再自欺欺人。”
张子良直接就给予了否定:“不,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抛下你跟孩子的。”
“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心理感受?是不是认为我残疾了就没有尊严了?”郭琪的话语里有了愤怒之意。
张子良回以沉默,开始起身收拾餐桌上的碗筷进厨房洗刷。
洗碗池的水流声和锅碗瓢盆交杂的咣啷声传来,慢慢压平了郭琪的心绪,她摇动轮椅慢慢钻进卧室从床头拿起那本《瓦尔登湖》翻了起来。
这样的对话,这一年里在郭琪和张子良之间反复上演,但每回都以张子良的沉默不予理会而结束。
这本书曾经给郭琪带来很多的心灵安抚,可今天却怎么也无法抚平她内心的痛苦,她看似平静下来,大脑里却在激烈地响起一个声音:
“他对我早已不是爱,而是一种施舍。”
自从七年前郭琪因为车祸成为一个依靠轮椅度日的女人之后,她的世界就从来没有真正平静过。
虽然丈夫张子良对她照顾得细心有加,可她心里明白,这一切对于张子良来说有多委屈和不易。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郭琪依然不愿意去回忆那个让自己坠入深渊的黑色片断。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雨天,因为两岁的女儿突然高烧,夫妻俩抱着孩子打了辆出租上医院,出租车停在医院正门对面,一家三口打着雨伞下车后,一辆货车却从后面失控般地急驶而来。
郭琪在本能之下将抱着孩子的张子良往路边狠推了一把,最后他跟孩子没事,她却被货车撞了,抢救之下保住了一条命,一双腿却瘫了,只能坐在轮椅上再也无力站起。
她下意识的一个举动,挽回了丈夫跟孩子的性命,自己却掉进了人生的至暗深渊。
得知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的那一刻,她的情绪瞬间失控在病房里号啕大哭,眼泪决堤而出,她哭着对张子良问道:
“怎么办啊!以后我怎么办,你跟孩子可怎么办?!”
张子良看着她这样,尽管心痛如绞可还是强装平静地用纸巾替她擦拭眼泪:
“不怕,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一切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郭琪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一度觉得,在自己的人生中,可以接受失恋、失业甚至是失婚的打击;可以接受住在租来的破旧房子里;可以接受人际关系里的误解使绊;可以接受既要上班赚钱又要照顾孩子这种内外交困的生活,但是却无力接受自己成为了一个残疾人的残酷现实。
就在此前,她还在忧心着房子首付的钱还没攒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住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还在忧心着孩子是否应该咬牙送她上一个颇有名气的昂贵早教班;想着丈夫工作多年升职毫无动静颇为失望;愧疚着结婚几年还不曾回报过父母什么心酸不已……
可这一切都不需要她考虑了,因为她想考虑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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