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公司上下都开始传我和老林的绯闻。
有人说老林追我,但我没答应。也有人说亲眼看到我抱了老林……在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中,我和老林的关系愈渐尴尬,我有意跟他疏远距离,他也不再有事没事往宣传部跑。
春去秋来,一眨眼,我和阿康已经分手了一年多,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几百个日夜,终于够令从地狱折返人间。我不再酗酒,也戒掉了抽烟的习惯,重新把心思放到工作上。
有趣的事,我的新项目对接人,竟然又是老林。
这一次,我坦荡了许多。
我不再把他当作救命稻草,更不必利用他的喜欢,就像对待一个老朋友,敞开心扉跟他聊天攀谈。
看得出,老林还是很喜欢我,他闷声不吭地通宵加班,只为让我的报道更为翔实、准确。
他借工作的名义请我吃饭,打卡的都是我喜欢的菜馆,我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
他不好意思地道:“你不是发过微博嘛……”
我这才认真起打量老林来,嘿,别说,虽然有点儿憨憨,五官还真有几分英挺。
在很多个朦朦胧胧的瞬间,我的心竟然柔柔软软地泛起了涟漪。
老林,好像也挺好的呀。是啊,我想谈恋爱了。是真的很想谈恋爱了。
那年圣诞节,老林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跟他一块看电影,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他有点喜出望外,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好,理工男真的很呆,来来回回就只会吃饭、看电影那些烂招,最后还是我主动打破僵局:“你是不是想问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跟阿康在一起,每天都像过山车,前一秒还甜到齁,下一秒就吵得天崩地裂。我们疯狂地索取,疯狂地给予,疯狂地伤害,疯狂地弥补,就像一副油彩泼墨,红红绿绿撞色到极致。
但在老林这里,过山车落地了。我安全轻盈地着陆了,被一张温暖的大被子包裹着,坐在干净舒适的床上,空调、wifi、大西瓜、遥控器,跟幸福有关的一切,都触手可及。
以至于我时常开玩笑:“明明才在一起一年,怎么像十年那么漫长?”
我们手挽着手去菜市场买菜,他在挑选青椒,我在一旁看着,那一瞬就像一对老夫老妻,人间烟火,最抚凡人心。我在夜里将他抱得很紧,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没来由地就湿了眼眶。
见家长、买房、买车,跟老林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什么都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的。
我们的婚期很快定了下来,老林很俗套,坚持要给我最盛大、最传统的婚礼,又是订酒店,又是买礼服,就连请柬都坚持手写。他说,人这一生只有一次的仪式,不想令我留有遗憾。
只是没想到,就在婚礼前一个月,我遇见了阿康。
那天是中秋节,天下着小雨,老林载着我从老家回来,开车经过乡道时,看到有人在急招手,那人的样子很慌张,眼看都快跪下来了,身后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车开到近前,我才看清那张脸,是阿康!
我失声叫道:“停车,快停车!”
是阿康的妈妈出事了。娘俩走完亲戚回来,车轮爆胎,失控撞到路边护栏,老人撞破了头,瞬间鲜血如注。阿康打电话给镇医院,医院却说救护车出诊了,一时半会来不了。
惊慌之下,阿康顾不了这么多,就想在路边拦车。
我只望了一眼满脸是血的阿姨,立即吓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连话都讲不出。老林看出了端倪,二话不说让阿康抱阿姨上车,一路上,车里死寂死寂。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冰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那张鲜血模糊的脸,头发是红的,眼皮是红的,鼻梁是红的。
红得发黑。
阿姨待我很好很好。她给我做过糯米丸子,做过酒酿芋圆,总是笑眯眯地喊我多吃。
记得有一回去她家做客,刚好碰上了亲戚来串门,我脸皮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她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把我揽到身边,说我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
后来我和阿康分手,阿姨给我打过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你们俩孩子,这么多年了,我看着走过来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不敢想象,记忆中那么温柔的阿姨,就是车后座鲜血淋漓的老人。
我浑身禁不住一阵阵颤抖,口舌焦灼,喉头发紧。
车终于驶进医院大门,一阵手忙脚乱的喧嚣,我眼睁睁地看着护士用担架把老人推进急诊室,当老林抱住我安慰我说没事了没事了,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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