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爷俩真就理直气壮地来蹭饭。
我说:“快看,由马洛先生友情赞助的油烟机,不跑烟哦。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们尽情享用。”
马小多笑得嘎嘎嘎。他说:“Amy,原来离家出走很好玩。”
“好玩个屁啊。”我敲他的头。
每次告别前,爷俩总要请示各种事情。
有时候马洛会问:“马小多他妈,今天天还早,你不用小破车带我们兜兜风?”
我说:“兜什么风,冷嗖嗖的,等姐谈个大业务买辆豪车带你们兜。”
有时候马小多会问:“Amy,今天好冷,我们能留下来一起睡吗?”
瞟了瞟马洛,我的脸居然红得像蕃茄。
我说:“睡什么睡啊,滚回家去。”
后来,爷俩的脸皮越来越厚,每天都准时上门报到。我不得不在冰箱里储备充足的食材。
有天正吃着饭,马洛突然说:“哎,还记得当初我们吵得山崩地裂的时候吗,到底是为了什么吵的啊?”
不记得了,我摇摇头。
那些时光突然变得静默,有微小的尘埃在上面飘浮。
吵架是因为马小多吃冰棍,是因为马小多咳嗽吃西药还是中药,还是因为马小多脸烧得通红,我们同样心急如焚口不择言?
真不记得了。
我总是在往事里看到马洛的笑脸。
他在火车站接我,他在薰衣草园吻我,他在民政局门口拥抱我,他在产房门口等我。
他眼角的皱纹越来越多了,笑起来总是一堆褶子,但笑容却无比灿烂。
不知道马洛看到的,是我一脸的凶相,还是狰狞的咆哮?
我扒拉着米饭,把头埋在碗里。
可马洛却很不识相,不停地夹菜给我:“你太瘦啦,你可是马小多的妈啊。”
我抬起头想把笑容挤出来,却挤得很难看。
眼泪瞬间落下。
我边哭边说:“马小多的妈了不起啊?不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黄脸婆!”
“谁说没人要,我这大活人还等着呢,复个婚怎么样?”
“我好不容易离个婚,再结还要同一个男人?不行不行,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脱口而出。
马洛的眸子像熄灭的星光。
他一直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他说什么,他说复婚,复个婚?
真的假的?
可他们吃了饭就走了,我脸皮薄,没再问一次。
天气越来越凉,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觉得很冷。
回想看,最近真的诸事不顺。新年到了,想着会转点运,结果更倒霉。
那天,我从18层下楼梯时,鞋跟突然掉了。脚崴了不说,头还撞在墙上。
我漂亮的大脑门鼓起一个大包。
没辙了。我索性把高跟鞋踢飞了,光脚坐在18层的楼梯。
我一边哭一边给马洛打电话。是的,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想到的还是马洛。
我没仪态不淑女的大哭,哭得妆都花了。
马洛半小时就赶来了。他爬上18层,累得差点断气。
他喘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把西装一脱,袖子一撸,背着我走下楼。
他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数落我。
“你这倔脾气,比驴还倔。别犟啦,逞强能逞到天上啊。”
“你找工作到18层找,数字就不吉利,18层是地狱!”
“谁找工作啊,我谈业务!”
“谈啥业务,还要犟?你这包包是高仿吧,还八千块,八百都不要吧。你这几个月没工作没收入,你们公司那个诬陷你的人升采购总监了是吧?在这个行业被抹黑吃回扣,你找采购的工作谁还敢要你?”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使劲打他的背,然后挣扎着跳下来。
他转过身一把抱住我:“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就算全世界的人误会你,全世界的老总不要你,你都是我们家的宝贝,你在我们家的地位永不变,我跟马小多都等着你啊。虚位以待。”
我在他怀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好吧,我这个要面子的女人还是穿帮了。
那个与供应商合伙诬陷我拿了五万块回扣的同事,现在确实成了采购总监。
我卖了我最心爱的小破车,把五万块砸在他脸上。
我说老娘有五万块,不稀罕吃回扣。
然后故作潇洒地辞了职。
曾经为了那份工作辛苦奋斗,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既没照顾好家庭也没迎来事业的腾飞,失婚失子失业。
我依然不服气,不断地找工作,想在儿子和马洛面前努力证明自己过得很好。
可我忘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我有一颗脆弱的需要抚慰的心。
我也忘了,已经学会的东西不会忘得一干二净。
比如厨艺,比如爱一个人。
马洛凑到我脑门上的大包前,呼呼地用嘴吹气,吹着吹着就把头往下。
再往下,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陷落在他的怀里,所有的委屈都融化了。
原来马洛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离婚后,他放不下我,一直和共同朋友打探我的消息。
听说我辞职了,就借故让我去接儿子放学。面对我的困境,他故意给我钱,让我买油烟机。‘
他想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我,默默挽回我的心。
他成功啦。
我想马小多肯定会很高兴,离家出走的Amy终于回来了。
他又可以每天吃我做的饭了,我也可以每天去接他放学。
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在黄昏里散步,在夜晚一起入睡。
所以我承认了。自己不是好马,我是倔驴,倔驴就爱吃回头草。
差点被吻窒息的我,挣扎出来,忍着脚疼飞快地跳上马洛的背。
然后恬不知耻地说:“快快,趁民政局还没关门,今天还可以赶着去复个婚。”
是的,我们复婚了。还会争吵,却也知道再也吵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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