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兰骑着电动车刚从菜市场出来拐进马路,就听到手机响。她拿起手机一看是老公陈军生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接听,嘭的一声,追尾了前面的一辆小汽车。
她跟电动车应声倒在地上,车筐里的西瓜滚在地上,四分五裂;
黑色塑料袋里已经被老板敲晕过去的大黑鱼收此冲击去突然跳了两下。吓得她心惊,更心惊的是她看清撞上的车子是辆白色的宝马。
李若兰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扶正电动车,忙不迭地给宝马车上下来的女人道歉。
那女人查看完自己的车况后,走到她跟前。
“你长眼睛了吗?我车子开着双闪你还往上撞?你知道修一次多少钱?”
女人的声音尖利,透着愤怒和傲慢。
李若兰看着宝马车的车尾被撞凹了一块,漆也花了,心里的肉痛比膝盖上的擦伤更痛。估计一个月的工资要搭进去了。
当她的视线与那女人的视线相遇,脸上的歉意变成惊讶,随后又变成尴尬。
“李若兰!哎呀,怎么会是你。我是钱小美啊。咱俩都多少年没见了?”女人看着李若兰夸张地叫着。
李若兰的脸红成一团。“小美,实在对不起,我刚电话响了,拿起还没来得及接,没想到就撞上你的车了。这个,你看要怎么赔偿,实在抱歉。”
“算了,咱俩老同学,那么客气干啥。我车子有保险,走保险算了。你有事吗?急匆匆的这是干啥啊?”
说着,钱小美的手指指了李若兰的裙子和膝盖。
摔倒的时候,电动车压住了李若兰的裙子,尾摆已经破损。她的膝盖,手掌都擦伤了。
“我没事,一点小伤。”李若兰再次向钱小美道了歉,还没说两句,她的手机又响了。
电话里,陈军生兴奋地说:“老婆。我已经接到咱爸了,小凤和辉辉两孩子也一起来了。你多准备点饭菜。我们40分钟后就到家。”
挂了电话,李若兰匆忙将电动车扶正,将散落在地上的菜放回车筐。
她抬头看着钱小美,说:“小美,实在抱歉,我家里有点事,要先回去。我给你留个电话,到时候修车多少钱,我转给你。”
“行了,咱俩老同学,那么见外干啥。我都说走保险了。好不容易见到你,还说找个地方聊聊呢。咱俩加个微信,回头约。”
两人加了微信后,李若兰又说了好几声抱歉,才骑着电动车回去了。
到了家,李若兰一手提着好几个袋子,一手拿钥匙开门,用脚踩掉鞋子,匆忙走进厨房,将菜放在厨房,才去卫生间的壁橱里找碘酒。
她给手上的擦伤和膝盖上的擦伤做;消毒处理。
膝盖上的擦伤比较严重,破了一大块,流了不少血,痛的李若兰直龇牙,其实更难受的是心里。
她知道,人比人气死人,可是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将自己和钱小美做比较。
她跟钱小美是中学同学,上学的时候,钱小美坐她后面,心思都在打扮上,上课的时候拿个小镜子成天照,一到考试就抄她的。
李若兰的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在省会找了工作,安了家,为了买这套92平米的两居室,她跟陈军生背了30多万的贷款。
钱小美初中毕业连高中都没考上,读了上了个中专,现在居然开着30多万的宝马。
镜子前,自己这张脸因为长期风吹日晒,皮肤黑了好几个色度,且干燥,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与钱小美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一比,感觉自己比她最少老了五六岁。
是,买了房子后,李若兰和陈军生就陷入赤贫状态,每个月省吃俭用,挣的钱还了房贷,交了女儿幼儿园的学费,扣掉生活日常开销,所剩无几。
自己每天骑着电动车风里来雨里去,舍不得买漂亮衣服,也舍不得用高档护肤品,可是陈军生家那边,没完没了的事儿,填不完的窟窿。
买房第一年,他爸说要翻修农村的房子,让他掏5万,那是两个人存着装修的钱,可是陈军生还是给了他爸。
装修的时候,两个人刷爆了好几张信用卡,好不容易慢慢还完,去年,他爸眼睛白内障手术,怕县里的技术不行,要来省城做,又花了近一万。
现在,他爸来复诊眼睛,还把自己的孙子和外孙女带来了,这是集体来度假啊。
李若兰一边洗菜,一边流着泪,心里的委屈像江海般翻腾着。
“小兰,我们回来了。饭好了吗?”
李若兰正在厨房炒菜,就听到陈军生扯着嗓门喊她。
这男人一向如此,只要他家的人一来,嗓门就高亢起来,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
虽然心里不高兴,可是当着陈军生他爹的面,李若兰还是给足了他面子。
她擦干眼泪,从厨房走出来,笑脸迎着,说:“爸,你们路上辛苦了,赶快坐下休息下。小凤,辉辉,你们也快坐下休息。饭马上就好。”
陈军生一边开空调一边埋怨:“这么热天,你也不说早点把空调打开。”
“我一回来就忙着做饭,哪有时间。”
李若兰压着心里的怒火,声音虽平静,看向陈军生的目光已经有了恼意。
蹬鼻子上脸。说他胖,还就喘上了。
为了省电,李若兰都是早晨出门前,将家里所有窗户关上,窗帘拉上,等晚上凉快了,才开窗透气,不到热的睡不着觉,坚决不开空调。
李若兰正要转身进厨房,陈军生突然开口:“对了,赶快把西瓜切了,先让爸跟两个孩子解解暑。”
李若兰才想起,自己摔倒的时候西瓜摔在地上了,当时急着赶回家,也忘了再买。
“哦,我今天骑车摔了一跤,西瓜给摔碎了,要不,先喝点水吧。”
陈军生看了她一眼,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怎么那么粗心。”可是李若兰还是听见了。
李若兰看着陈军生去拿杯子给他爸倒水,吸了口气,没爆发出来,转身走进厨房忙活。
吃完饭,李若兰又钻进厨房洗碗收拾。
客厅里,陈军生打开电视,让爸爸跟两个孩子看电视。他开始将他们带来的行李往玥玥的房间里搬。
厨房的推拉门被打开,一股凉风吹了进来。
陈军生抱着个纸箱子放到地上,“看,这是大姐给带的鸭蛋,30多个,这可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可不是重吗,30多个鸭蛋就要管俩孩子30多天。陈家的东西素来都这么“重”。
陈军生看李若兰没吭声,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大夏天洗碗还带个手套,你不嫌热啊。我先出去陪爸爸聊聊天。你快点洗完碗也出来。别让爸爸他们觉得被冷落。”
李若兰洗完碗,看沙发已经被他们一家人占满,就坐在餐桌旁,跟他们没话找话的寒暄。
他们一家人说着家乡话,她听不懂几句,心里又憋着气,完全没聊天的心情。就起身说:“爸,小凤,辉辉,你们一定累了吧,冲个澡,早点休息吧。”
陈军生也应和着,让他爸先去冲澡。
李若兰趁机走进卧室,坐在飘窗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可是根本看不进去。
一周前,陈军生说他爸要来复诊眼睛,估计要住几天。当时李若兰的妈妈正在这边帮着他俩带玥玥,听到亲家要来,就说房子小,不方便,她先带着玥玥回老家。
“我把女儿送回我妈那,养着陈军生家里的一帮亲戚,算怎么回事?”李若兰越想越气。
正生闷气,陈军生走了进来:“老婆,帮我找个床单,晚上让小凤跟你睡,咱爸跟辉辉睡玥玥那屋,我睡沙发。别忘了给辉辉也拿床夏凉被。”
李若兰坐在飘窗上,没动。
陈军生看李若兰神情不对,关上门,走到她身边,俯下头,低声问:“老婆,你怎么了?不高兴了?”
李若兰还是没说话。她把膝盖曲起来,双手抱着膝,将头侧向一边。
陈军生这才看到了李若兰腿上的伤。“老婆,你腿怎么伤了?”
李若兰将手扬起来给陈军生看。“为了接你电话,我跟一辆宝马车追尾了,手掌、膝盖都摔伤了,西瓜也摔碎了。你不问问我摔的怎么样,只操心西瓜。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威风耍够了!”
“老婆,我不是没看到吗?还疼不疼?我给你吹吹。”
李若兰心烦地推开他,她知道,陈军生此时表现出的体贴,不过是怕她闹情绪,让自己在父亲和侄子外甥女面前难堪。
“老婆,别生气了。生气容易老。”
陈军生挤在飘窗上,低声下气哄着李若兰。
李若兰今天真是憋闷坏了,她何止是气老的,也是熬老的。
现在她才明白,确实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谁让自己当时瞎了眼,非要嫁给凤凰男。
“是为我爸带着小凤和辉辉一起来生气?我爸之前也没跟我说啊,我也是今天去接才知道的。俩孩子放暑假了,都想来见见世面,你也理解下。最多一个月,他们也不是常来。”
陈军生絮絮叨叨解释。夹在妻子和父母中间,陈军生两头受气,两头讨好,可还是常常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我把我自己孩子送走,在这照看你家的一堆孩子,我心里能不难受吗?”李若兰一想起女儿,心里又是一酸。
“要不咱把玥玥接回来,白天爸爸,小凤他们还能帮带着。晚上,你、小凤、玥玥睡大床,咱爸和辉辉睡在玥玥那屋的上下铺,我睡沙发,也就一个月,凑合着就过去了。
李若兰一想也是,把女儿接回来,每天能看到女儿,她心里能平衡一些。
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床单和一床夏凉被,递给陈军生,给自己的妈妈发了个视频邀请,说周末就去接女儿。
一大早,李若兰就醒了。她不习惯跟生人睡,旁边睡着小凤,总觉得不自在。
何况,公公一大早就发出各种声音,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吐痰。
她知道,公公在农村习惯早起,这么大动静是示意她起来做早饭呢。
熬了小米粥,凉调了两根黄瓜,炒了一盘鸭蛋,一切准备妥当,公公在卫生间还没出来。
李若兰走到陈军生跟前:“你催下你爸,在卫生间多长时间了。我这还没刷牙洗脸,一会儿迟到了。”
陈军生面露尴尬:“我爸便秘,老毛病了,你体谅下。不行,先去厨房洗把脸。”
李若兰瞪了一眼陈军生,低声说:“我牙刷,洗面奶都在卫生间里,怎么刷牙洗脸。你去催催他。”
陈军生催了两遍,他爸终于出来了。
李若兰一进去差点没熏晕了。她打开排气扇,屏住呼吸,拿着牙刷和洗面奶去了厨房。
梳洗完,陈军生催她快点吃早餐。李若兰早没了胃口。她谎说今天单位事多,提前出发了。
一到单位,把包放在办公桌上就冲进了卫生间,人有三急,她的急只能忍到单位来释放。
早上例会,经理再次给大家敲警钟,“你们看看,每天人才市场门口挤多少人,别拿着手里的饭碗不当饭碗,绩效考核年底不过关的,就等着卷铺盖卷走人。”
别人的公司开会都是打鸡血,自己公司开会,每次都是当头一盆冷水。经理越是叫嚣,越是让人心烦。
李若兰无数次YY过自己拍着桌子跟经理说:“老娘不干了。”然后潇洒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可是现实里,李若兰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上,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一个房奴+孩奴,有什么资格任性。
“老婆,这会忙不?”陈军生的微信发了过来,李若兰看了一眼,没理。
陈军生又发来一串文字:“老婆,我爸不会做饭,小凤也只会下面条,咱家的燃气灶她不会用。你中午方便的话,能不能回去给他们做个午饭?”
李若兰心里积压的怒火一下子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