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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爷爷总说我从小聪明,就是因为这件事。 
	
		  
	
		说实话,那天奶奶也不是有意要冻死我。她在屋子里生闷气,把爷爷留着过年喝的好白酒,一口气闷了半瓶,然后醉倒了。 
	
		  
	
		外面天都黑了,我敲门也不应,又不敢乱跑,人都要冻麻了。 
	
		  
	
		爷爷那时候养了一只名叫疙瘩的大黄狗。 
	
		  
	
		晚上,太冷了。我就钻进疙瘩的小棚子里抱着它睡了一个晚上。 
	
		  
	
		疙瘩就像个大号暖水袋一样,没让我冻死。 
	
		  
	
		我爷爷早上才回来,我听到动静赶紧喊他,爷爷才发现我在狗窝里。 
	
		  
	
		我爷爷气坏了,一脚踹开门。他和奶奶又对骂起来。 
	
		  
	
		对,没人想起我还没吃饭。然后我就晕倒了。 
	
		  
	  
	  
	
		看自己身边的人讲故事,我才发现,几百字就讲完的苦难,其实是论年起算的。 
	
		  
	
		我在爷爷家住到小学毕业,估计就是一句“我就这样长大了”。 
	
		  
	
		可那是整整十年的时光。 
	
		  
	
		爸妈除了过年,基本不会回来。爷爷一如既往地找他的寡妇。奶奶一如既往地拿我撒气。 
	
		  
	
		从小我就学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一感到家里气氛不对,我就赶紧跑。 
	
		  
	
		我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补衣服。邻居奶奶夸我缝的针脚,又密又齐又结实。 
	
		  
	
		那一年,我7岁。当时挺得意,现在想起来就挺心酸。 
	
		  
	
		奶奶最爱的二儿子和大孙子搬到县城去了,几乎不回来。 
	
		  
	
		爷爷完全破罐子破摔,在村里干脆大言不惭地说寡妇是他二房,这边住几天,那边住几天。 
	
		  
	
		很多时候,家里就只有我和奶奶。 
	
		  
	
		有一次她问我,你恨不恨我? 
	
		  
	
		我在心里说,我恨也不能告诉你呀。所以我嘴上说的是,不恨的。你给我吃给我喝的,我恨你干嘛。 
	
		  
	
		奶奶撇嘴说,你就是嘴好,我信你个大头鬼。 
	
		  
	  
	
		8岁那年,我爸妈开了店,收入也多起来。 
	
		  
	
		可是他们没有接走我,因为他们生了弟弟。 
	
		  
	
		我依然和爷爷奶奶住一起。 
	
		  
	
		可是1998年夏天,奶奶开始肚子痛,连着发低烧。开始就到诊所里开点药。 
	
		  
	
		到了年底,吃药也顶不住了。我叔叔把她接去县城的医院,住了有两三个月,过了年就给送回来了。 
	
		  
	
		说是肠癌晚期,治不了。 
	
		  
	
		但后来,我听邻居说,是婶婶不想出钱,怕人救不回来,人财两空。叔叔就听了。 
	
		  
	
		我爸不愿意独自承担,毕竟不是自己亲妈。家里的房子财产,没分给他一分。自己亲生儿子都不管,他也不会管。 
	
		  
	
		奶奶回来之后,自己住一个屋。 
	
		  
	
		爷爷嫌臭,干脆去了寡妇家不回来。 
	
		  
	
		那时奶奶已经走不动路了,大部分时间都躺着。每天回来,我就给奶奶做饭吃。 
	
		  
	
		我会熬骨汤,泡馒头,奶奶牙不好,也能吃。 
	
		  
	
		4月的时候,我姑从外村回来看奶奶,她帮奶奶翻身,发现身子下面都烂了。 
	
		  
	
		应该是褥疮。可我那时候哪懂。 
	
		  
	
		我姑就急了,对我吼,你怎么照顾奶奶的! 
	
		  
	
		我都傻了。我奶奶就说,你别说阿元,没他我活不到今天。 
	
		  
	
		我姑大哭一场。 
	
		  
	
		可除了哭,她也做不了啥。 
	
		  
	
		那时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总往娘家跑,婆家要不高兴的。 
	
		  
	
		我姑给奶奶擦了身子,买了药,去县城把我叔骂了一顿,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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