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家和胡家,渊源很深。
二十年前,覃莉七岁,和胡家的女儿胡月,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的小姐妹。
两家离得不远,两人年龄又相当,每天约着在一块玩,一起贴花纸,一起看动画片,一起下河去捉小鱼小虾。
有时候天色晚了,有一个就干脆不回家,在另外一个家里睡下了,因为俩孩子的关系,两家也处得十分亲热,彼此都将对方家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养。
然而那场意外的事故,搅乱了生活的一切美好。胡月因此失去了生命,而覃莉也因为这件事,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无数回。
那是一个夏日午后,覃莉趁父母睡着了,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溜去了胡月家,而胡月也正在家里假睡着混过父母的眼睛,覃莉一个暗号打响,胡月光着脚就从房间跑了出来。
两人本来是想去地里掰来两只玉米烤着吃,回程的时候胡月说天太热,想去路旁的池塘边洗把脸。
酷热的日头将池塘边的砂土晒得稀松,胡月没有蹲稳,一不小心顺着砂石就溜进了池塘里,覃莉吓得不轻,一边慌忙喊救命,一边沿着池塘边找竹竿。
午后太阳正在劲头上,大家都在家里睡午觉,路上基本没有行人。
眼看着胡月在水里痛苦地挣扎,覃莉的哭喊声也越来越响亮,最后她看着自己的小伙伴越来越往池中飘去,来不及多想,自己也往水里跳去,想要拉回胡月。
覃莉也不会水,池塘的水深没过了她的头顶,她忘记自己挣扎了多久,眼看着胡月离她越来越远,然后自己也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到覃莉苏醒过来,才知道自己差点被淹死,幸亏自己的叫喊声惊动了附近的人,来人及时将她救起了,但是胡月却因呛水过多,救不回来了。
就这样,胡家失去了女儿,覃莉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但终究失去了一条鲜活的小生命,覃家对胡家充满了莫名的愧疚,毕竟是两孩子一起撺掇出去,才导致事故发生的。
胡月父母哭得悲天恸地,那一声声的哭喊,都撕扯着年幼的覃莉的心。
自那以后,小小年纪的覃莉心上就像压住了一座大山,一方面她为失去好伙伴而伤心,另一方面,胡月是她叫出去的,要不是她,说不定胡月真的就在家中睡着了,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很长一段时间,覃莉脸上都不再有欢笑,儿时的这一场变故,让覃莉过早地就尝到了人间的悲欢离合。
覃母看着内心受伤的女儿,又看看悲痛的胡家人,无数次上门,想要安抚胡家的悲痛,也想化解女儿内心的阴影。
同为人母,覃母太能理解胡母的感受,在一次次劝解和安慰中,不断地把覃莉推到她面前:月儿和我家丫头这么要好,你也别嫌弃,以后就当莉莉是你亲女儿,等她长大了,让她孝顺你。
时间一长,胡婶从悲痛中缓过劲儿来,也就真的拿覃莉当亲女儿,将自己身心的焦点都放在覃莉身上。
覃莉本就是性格开朗的孩子,年纪小忘性大,失去玩伴的痛也逐渐就恢复了。
但是胡婶的经常出现,时刻都在提醒覃莉:自己的好朋友是在自己身边被死神夺走的。
这让她心里时不时被刺激一下,就像是快要愈合的伤疤,被揭开一层皮,新伤口又冒出血泡来。
覃莉尽量避着从胡家门口经过,实在要从他家门口过,她也是像只兔子一样,又轻又快地窜过去。
要是被胡婶瞧见了,免不了又要拉着她感慨一番:要是月儿没走,也该这么高了;要是月儿还在,也该上三年级了,也该上初中了,也该念高中了……
诸如此类,让覃莉又羞又愧又尴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尤其是每逢覃莉过生日,胡婶一定会来,本来大家高高兴兴的,结果胡婶来一句:月儿以后都只能在天堂过生日了。
然后好好的一场生日会,变成了胡月的追悼会。
渐渐地,胡婶便成了覃莉心中一处新的阴影,只要她出现在覃莉的视线里,覃莉便觉得自己的世界里乌云压顶。
但覃莉只能这样受着,虽然当年的事情不能怪她,但是她作为这场事故的幸存者,对遇难者总怀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这种感觉覃莉父母也都有,所以他们只有教导覃莉,对胡婶恭敬再恭敬一些。
覃莉心中怀着这种愧疚,不断告诫自己要努力,等自己有本事了,要替好友胡月好好尽孝。
那些年,大家过得都不轻松。好在覃莉很是争气,从小到大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覃莉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家人喜极而泣,不仅是因为升学带来的喜悦,更重要的是覃莉终于要远离这个让她觉得压抑的家乡了。
她怀着最美好的憧憬,将希望都寄托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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