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贼得很,不要支票和转账,坚持只收现金。
他走后,我从窗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虚脱地坐进宽大的椅子,这椅子是吴新明给我买的,带有颈部和背部按摩功能。
他不知道,什么功能都无法拯救我了。
我已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
我找人查了一下丁浩,他在一个工地干活,工地附近有很多简易的赌场,丁浩是那里的常客。
五万块,对赌徒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果然,在我连续失眠13天后,丁浩又来了。
这次来,他已经把初次进我办公室的那点局促和紧张都掐灭了,我打开门的时候,他正推搡着保安,高声的叫嚣吸引了整个办公区域所有人的目光。
他猖狂地喊:“你敢拦我?活腻了吧?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跟你们李总什么关系吗?”
同事们惊慌又复杂地看看他,看看我,他们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一身酒气的邋遢的民工,会跟那个穿着成套高档西服的冷冰冰的女老板,来自同一个黑暗的世界。
进了办公室,他直接躺在了皮沙发上,肮脏的鞋架在沙发扶手上。
恍惚里,我又看到了自己的17岁——当年的我,不就是这般目中无人的空虚,这般吊儿郎当,这般自以为是,以为天下老子第一。
丁浩开口了:“我来拿这个月的5万。”
我说:“才刚过13天。”
他跳起来,指着我桌上的台历:“看清楚,现在是11月了,谁规定必须隔三十天的,人家单位都一号发工资呢!”
我把钱递给他:“你给我一张银行卡吧,我每个月1号汇给你,我很忙,你也很忙。”
他嗤笑,踱到我身边,右嘴角牵出一个恶毒的冷哼:“怎么?嫌弃我了?可我想你啊,我不仅想见你,还想······”
他玩味地捏着我的耳环,我能闻到他身上腐朽的烟酒污垢油烟混合的怪味,这幼时熟悉而今陌生的气味,让我的紧张和恐惧在胃里疯狂地翻腾。
他走后,我吐了。
恍惚又过一周。
吴新明发现了我的失眠,我的抑郁寡欢,我的黑眼圈,和我疯狂地掉头发,他不明所以,以为我愁的是工厂的事。
我无法告知他真相,我干瘦的身体像孩子一样蜷缩在他温暖宽厚的怀抱里,他轻轻地拍我的后背,温和地宽慰我。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静谧而温馨——婴儿床里的小天使睡梦里会笑,枕边的男人把我视为他的全部,我童年里不曾有过的所有美好,都在忐忑中得到着,颠簸着,跳跃着,似乎随时都会失去。
第二天下午我回家,一打开门,竟看到了丁浩。
他找到我的家了!
他抱着我的女儿说:“叫叔叔,你知道不知道,你妈差点嫁给我了!”
吴新明在吩咐保姆加菜,听到这话憨憨一笑。
我强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从丁浩手里接过女儿,他一脸无所谓,哈哈大笑:“玲玲还是老样子,跟小时候一样,吴老师,你要不要听玲玲小时候的事?”
我要崩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