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瑞也吓坏了,小声辩解:“我,我只是想满足她的愿望……”医生一句话打断:“满足愿望也要依据实际情况啊,你这是在纵容患者不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是在害她早死!”
看着家人因外婆的病情悲痛至极,我们愧疚得不敢开口,手脚冰凉,连哭都不敢大声。反而是我爸妈,在听到事情原委后并没有过多怪罪我们,还安慰我们:“你们也是好心,不哭了,别害怕!”
万幸的是,坚强的外婆竟然熬过了急性胰腺炎,两天两夜后,外婆体征指标暂时稳定,被推出了ICU。回到病床时,帕斯瑞第一个冲上去握住外婆的手,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清醒后的外婆摸摸我们的头,突然笑了:“这有啥对不起的,我爱吃粽子,加肉加蛋黄的最好吃!”
转而又对着妈妈和舅舅们说:“你们别怪孩子,我就好这一口!化疗本来就让我生不如死,你们准备那饭菜,油星儿都没有,看着就不想吃。现在我也想开了,反正活不了多久,干啥不吃点好的?”
5
外婆这一席话彻底打消了我们与长辈们的壁垒和心结,妈妈和舅舅们也感觉,通过化疗盲目延长外婆的生命并不人道,满足的无非是自己尽孝的私心,却忽略了外婆真正的需求。
而帕斯瑞和我也因这一次“险情”,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谓临终关怀也不是要自暴自弃,无论是饮食还是治疗,我们应该让外婆安稳度过,而不是使她加速走完自己的生命。
我们一家人对外婆的治疗终于达成了共识。长辈们停止了外婆的一切化疗,不再给外婆插管子受酷刑,而只进行一些打止痛、胃部营养输液等保养型的治疗。
而帕斯瑞也终于学会了“说话”,不再直白地把医生的诊断讲给外婆听,而是鼓励她、倾听她以前的故事。
外婆一直希望有生之年能抱上重孙子,大舅二舅的儿子们也是刚结婚不久。外婆也总和我们说抓紧生个宝宝之类的话。
按照帕斯瑞的个性,他一定直白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计划,无法满足你这个愿望。”而现在,他也学会了给人以希望,甚至还询问外婆,重孙起个什么名字好。
我们尽最大努力帮助外婆回忆这一生的美好。我和帕斯瑞开车走遍了所有亲戚,收集了所有跟外婆有关的老照片,拿到医院,一张一张地举起来给她看;
外婆年轻的时候唱过昆曲,我们就拿了外婆平常的衣服量好尺寸,为她订做了戏服,她开心得穿了一整晚。
我和帕斯瑞还为外婆和她的老姐妹们注册了微信账号,教她们用语音和视频,让她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在饮食上,我们也与长辈达成了共识。只要不会是让病情恶化的食物,我们都尽量给外婆做,而她爱吃的臭豆腐、烤肥肠,我们也会买来给她闻闻味道。
牛奶、豆浆这类有益的饮品,外婆喝腻了,我们就研究着双皮奶、鲜奶糕等其他做法给外婆尝鲜。
就连两位舅舅,也连连说,想不到普通的食材有那么多奇妙的吃法,直夸我们的巧思与手艺。
十二月初,在外婆的要求下,我们为她办理了出院,在家中度过最后的时光。只要外婆精神好,我们就推着她去外面的公园看看,陪着看大妈们跳广场舞。
后来,我们还联系到一家VR体验馆,开车载着外婆去那儿,让她戴上眼镜亲眼看看我们居住的荷兰。12月中旬,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外婆安详地去了,毫无遗憾。
葬礼过后,我和帕斯瑞启程回荷兰。他和我妈在机场里还不舍地拥抱了很久。
临进安检前,我妈感慨地说:“这回看着你外婆走,我心里也没遗憾了。现在想想,多亏听了你们的意见,才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没遭什么罪。如果我老了,不行了,我也希望能这么平静地走。”
听完这话,帕斯瑞又一时脑抽,兴高采烈地来了一句:“不会的,妈妈!如果你想要安静地死,荷兰有安乐死,不过你要得绝症才行。而且要提前很久就开始申请,我到时可以帮你哦!”
一听这话,我妈又气得直翻白眼。我也只能无奈地摆摆手。
在飞机上,我回忆这趟回乡之旅,突然感受到,我们中国人的亲情,就像风筝一样,无论飞得多高多远,那根线永远是无法扯断的羁绊……
【本文来自知音旗下公众号:知音真实故事 ID:zsgszx118,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