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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沈涛,湖北宜昌人,武汉市一家三甲医院的副主任医师。
2019年12月底,武汉多家医院开始出现不明原因的发热病人。直到27日,媒体首次披露华南海鲜市场出现7人感染不明肺炎。
2020年月初,医院要求我们这些一线科室的医护人员上班必须佩戴N95口罩。1月10日,医院开了发热门诊,发了隔离服,上班必须做好3级防护。
我所在的医院从那天开始,也迎来了接诊的高峰。呼吸科早就一床难求,而有发热、干咳症状的肺炎病人明显增多。
我们科的病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征用,临时改造成了感染病房,用来收治那些发热的病人。
1月15日,我开始浑身乏力、肌肉酸痛,那段时间工作量明显增大,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一上班,人忙得一刻不能停歇,有时候一泡尿要憋四个小时,口干舌燥却不敢喝水。
同事们的压力也都很大,每天面对的病人大多是冠状肺炎患者,虽然没有做试剂盒检测,但血检和CT作为临床诊断证据,这些病人都是疑似被感染的患者。
很多人听到结果的第一反应就是哭,这种病没有疫苗,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打消炎药和激素。
有些人情况很严重,但医院没有病床,没办法收治,看着那些人无助地一遍遍问我:“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我没办法回答他们的问题,只能无力地低下头。
1月16日,我的症状加剧,乏力、酸痛、畏寒,吃了奥司他韦和莲花清瘟,效果不明显。
当时医院里已经有同事感染,不过是其他科室,他们的防护措施没有我们严密,上班只有一个外科口罩。这样的情况下,确实很容易被感染。
我预感自己被感染了,却不敢吭声,仔细观察老婆和孩子,她们两个没有任何不适症状。
1月17日,这天我应该上夜班,但一大早我就去了医院,CT影像显示单肺感染。
我不死心,又做了血常规、高敏C反应蛋白和降钙素原等检查,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在验证CT的结果。
尽管做足了防护措施,我还是在不经意间被感染了。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何种情况下,被哪个病人感染的。
2
我在科室电脑上看片子的时候,同事小周从外面进来。她盯着电脑上的片子问:“你怎么这个点来了?这片子是谁的?”
我很冷静地说:“我的,我中招了!”小周不相信,以为我在开玩笑,她把我推开,一直盯着电脑上的CT片子,研究了半天才说:“还好,不是很严重,只是单侧。”
说完,她又生气地说:“你也太不小心了!现在怎么办?”
我当时的症状不是很重,但考虑到家里有个年幼的孩子,我如果居家隔离,对孩子来说太危险,所以我选择住院治疗。
小周听说我打算住院,立马说:“在这待着,不要乱跑,我帮你上报领导和公卫处,准备住院。”
小周是我们科的护士长,年纪比我大,但是她喜欢装嫩,不喜欢我们叫她周姐,非让我们喊她小周。
由于我是我们科第一个被感染的人,不时有同事进来问我情况,有关切的,也有害怕的。我自觉戴了两层外科口罩,此时医院正是最忙的时候,我绝对不能传染给他们。
平复心情之后,我第一个电话打给我爸,通知他我不能回家过年了。爸爸在电话那头失望道:“不是说好今年大年三十可以回来吗?”
我说:“医院最近忙,所有医生的假期都取消了。”“我看了新闻,现在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你安心工作,不用担心我们。”
我没敢告诉爸爸实情,他的心脏不好,作为家中独子,我是父母的全部希望。
第二个电话,我打给老婆,我尽量把这件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但她还是被吓到了,在电话那头一直哭着问:“怎么办?我们要不要离开武汉?”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行,这个病有潜伏期,万一你们被感染,如果出门坐公共交通工具,就会传染给其他人。”
她问:“那你让我怎么办?万一我病了,谁照顾孩子?我回家了,还有我妈帮忙照顾孩子!”
我急得在电话里冲她喊:
“难道你想让更多人给你陪葬吗?别慌,别乱,冷静下来听我说,先出去买菜,买米面油和日常必需品,按两个星期的量来买。记得戴口罩和手套,骑自行车,不要坐车,不要和人接触。接下来的这14天,我们都只能靠自己,我要靠我自身的免疫力,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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