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后来他越喝越多,一天之中不是正在喝酒,就是在去买酒的路上。
母亲从一开始的极力规劝,到后来的怒骂讽刺,再到后来的冷眼无视,对他都没什么用。
对我和姐姐来说,他不是我们的大树,他只是一个醉鬼。
因为他整日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家族里所有的事情都指望不上他。
连亲叔伯们都渐渐疏远了我们,只是偶尔见到我们姐妹的时候,轻叹一口气,“这俩姑娘命不好啊!”
父亲的弟弟,我的二叔,曾经也是一个酒徒。
后来婶婶一怒之下和他离婚了,儿女也不要,只身离开这个家。
二叔深受打击,痛定思痛后,再不沾酒。娶了新婶婶之后,他一心挣钱养家,如今的生活蒸蒸日上。
我曾试着靠近父亲,试图理解他的内心,并以二叔为例,虔诚地希望他能改变。
他哈哈大笑,喷着酒气说,“那就让你妈跟我离婚吧,反正我是离不开这酒了,酒是我的命啊!”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拉不动一个不愿站起的人。我转身离开了。
后来我们那个村子拆迁重建。我家的旧房被拆之后,得到了两栋新房子,每月还有分红。
所以虽然父亲常年不工作,但我们的物质生活并不算落魄。
我和姐姐在母亲的照顾支持下,都相继上了大学。
可自从分了房子,父亲愈发有恃无恐。
他看着这两栋楼,眼睛眯着,一两百万啊,“够我喝一辈子啦!”
有一次中秋节,我们母女三人吃了简单的晚餐,正在看中央台的晚会。
父亲摇摇晃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倚在门框上呕吐,似乎吐得很厉害。
姐姐想过去看看,母亲看着电视上的歌舞说,管他干什么呢,喝死算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在呕吐,还伴着急促的喘息声。
我出去一看,肮脏的呕吐物中居然有一滩血红,在灯光下格外刺眼。我吓得两腿一软,赶快喊母亲和姐姐扶起已经倒在门边的父亲。
那次父亲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医生说是胃穿孔,再发展下去可能就是胃癌,必须注意饮食,禁酒。
我们平日的规劝不痛不痒,身体的残败信号、医生的明确指示似乎起到了作用。再有邻人说,“来喝两杯吧”,父亲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
我们都感动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心上的巨石终于被移开。多年来的家庭阴霾渐散,丝丝阳光开始透进。
母亲虽未说什么,但明显变得欢快了,开始有点点笑意,经常精心准备各种易消化、养胃的食物。
新年很快到了。在鞭炮声大家访亲串友,难免有酒局,父亲一开始坚定地说戒酒了。
后来眼神就有些飘忽,说只喝一杯,就一杯。
很快一杯变成了两杯、三杯。
再后来,无醉不欢,无醉不归。
母亲脸上的光彩又消失了,明明才四十几岁,却已经枯萎残败得没有一丝活力了。
一切又回到了过去。仿佛这半年的平静是一场梦。
我和姐姐又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