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猫,名叫皮皮。
原本它属于贺天佑,确切来说,是属于贺天佑的室友。
贺天佑是我男朋友。
我俩是打英雄联盟认识的,那时我们都在美国读大学。
他在加州中部,我在加州西部。
贺天佑的室友患了抑郁症,想养只宠物填补空虚,治愈自己。
于是他从动物收容所领养了皮皮。
可猫要是能治抑郁症,心理医生就该去领失业救济金了不是吗?
每天喂粮,喂水,铲屎……抑郁的室友好像更抑郁了。
善良的贺天佑便担起了猫爸的角色。
室友毕业的时候不想要皮皮了,准备把它送回收容所。
贺天佑当然舍不得。
从此,皮皮属于了他,也就属于了我。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只小猫的到来,却悄悄挑开了我与父母之间隐藏多年的问题。
皮皮就像童话里那块不会说谎的镜子,映射着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样子。
我家以前在山东的一座县级市。
我爸出生在68年,老家农村,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中央财大。
工作后,又拿下了北师大硕士。
我妈72年,高考全市第一,却只读了南京大学的专科。
毕业后,两人辗转周折进了同一家外贸公司,住进同一楼层的单身宿舍,成了门对门的邻居。
我爸是标准的文艺青年,穷,但有才华。
会弹吉他,爱踢足球,广览群书,钟爱历史与古典文学。
傍晚时分,我妈常坐在阳台上,听对面的爸爸抱着吉他唱歌,有披头士,也有罗大佑。
我妈最爱那首《童年》。
蝉鸣阵阵,阳光灿灿的夏天,有她渴望而不得的快乐。
是的,我妈的童年,甚至是青春都不快乐。
我姥爷是县里的一把手。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家里重男轻女。
在还没有计划生育的年代,他们生了六女一儿。
我姥姥文化不高,独宠儿子,对所有女儿没有一天好脸色,非打即骂。
我大姨二姨没读什么书,很早就出来干活了。
我三姨去学了护理,当了护士。最可惜的就是我妈了。
我妈是家里的老四,她比三个姐姐幸运,却又比弟弟妹妹们不幸。
幸运的是她读书读到了高中。不幸的是,成绩那么好,却只能去读个专科。
因为家里没钱。
做官不代表有钱。我姥爷一辈子两袖清风,廉洁清贫。
我妈考全县第一,但姥姥说,你弟弟还要上学呢,家里哪有那么多钱。
我妈不敢忤逆父母,姥姥的粗暴,在她心里留下了深重的伤。
其实在我看来,我爸打动我妈的,不止是他一身的才气,还有那些有别于其他男人的谦和与温润。
他对我妈的爱,带着人格上的尊重与平视。在那个年代,其实是少见的。
那是1996年。
我妈和我爸只谈了一年的恋爱,就嫁给了他。
哪怕当时我爸只有一床花被子,和一把红棉牌的木吉他。
有时觉得,我妈是个矛盾体。
对外,她像一团温软的棉絮,不论上学,还是工作,常被霸凌,却仍然默默承受。
可对内,面对我爸和我,却无比强硬而固执。
越是亲密,越是苛责。
1998年,我来到这个世界。我妈非常非常爱我,视若掌珠。
可她也为我准备了各种进阶试炼。
3岁学电子琴,4岁钢琴,芭蕾,5岁就找关系,把我送进小学。
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排满了各种课外班。种类多到发指,钢琴、围棋、奥数、芭蕾、作文、演讲、书法、游泳、合唱团……所有小孩能上的课外班,我都上过。
贺天佑曾经开玩笑说我是个没有童年的孩子。
因为我童年的记忆里,没有“玩”这个字。
家里的电视就是装饰品,从不打开。电脑更是不让碰。我甚至连一分零花钱都没有。
没有朋友,因为我没时间交朋友。同学的邀请统统拒绝,谁还愿意和我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