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的一天,才晚7点,天已黑透。武汉粮道街老旧的居民楼里,一家家的厨房排风扇呜呜地转着,空气中四处洋溢着饭菜的香气。
听着锅铲碰撞的响声,一楼厨房窗户里竟有个模糊的女人身影——王大葵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番,这不正是自己家嘛,莫不是王超英那老东西在外头糊了个女人回来?
他快步走进巷子,嘀咕着,哪个女的这么不长眼,能看上王超英这个老赌棍!
他家在一楼101室,50来平,一室一厅。房子是他父亲厂里上世纪90年代倒闭前给员工分的最后一点福利,那是父亲在科长家门口躺了三天三夜才弄到手的。
叔叔王超英也如法炮制 ,强打恶要地搞了一套,102室,兄弟俩门对门。
王大葵自幼丧母,18岁那年,父亲车祸去世。叔叔王超英是个油混子,好赌,把自己的102室输了出去,抵了债。他拿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就赖进王大葵家里,霸占了卧室,嘴上说得好听,是方便照顾侄子。
没办法,王大葵只好睡沙发当厅长。
他轻轻扭动钥匙,门开了,一时竟有些恍惚。
瓷砖地板光可鉴人,客厅窗帘换成了薰衣草碎花,自己平时睡的沙发也罩上了好看的紫色绒布,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旁边小矮凳上,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小女孩吃惊地看着他。
王大葵叫起来,“你个伢,么样跑到我家来的?”
小女孩没答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尖叫,“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王大葵转身,还没看清,眼睛就被撒了一把胡椒粉,头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狠敲了一下。
“莫打了,老子明天还要出车!”他用胳膊抵挡女人的猛击,心想,这绝对不是王超英的女人,这狠的泼妇,他还敢去赌,打也把他打死了。
女人继续嚷着,“萌萌,打110!”
小女孩奶声奶气报了警。稚嫩的声音在楼道中响起,“救命,抓小偷——来人啊——”
王大葵的头嗡嗡作响。
女人名叫陈彤,是粮道街一家教培机构的前台。前些日子,从王大葵叔叔王超英手里买下了101室。她怕夜长梦多,和王超英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搬了进来。
这片街道是老城区,全是些平房独院的危楼,外墙搞文明建设刷了白,里面却老旧破败得很。
尽管如此,架不住位置好,房子正对口附近的重点小学和中学,不管是租还是卖,中介的踏破门槛。陈彤经一位学生家长牵线,和王超英达成了买卖。
她付了三十万首付,两人签了协议,剩下的七十万由她在银行按揭,王超英下周和她一起去过户。
社区吴警官接警后,带着徒弟来了。听陈彤这么说,俩警察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到:“这片区的学区房只卖一百万?!哪会那便宜!”
“那他不是说‘急售还债’吗?”陈彤搂着孩子,一脸委屈。
王大葵歪在沙发上,总算是找到了出气的口子,嘿嘿冷笑起来,“你也不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房产证上房主写的是谁,这种私人合同你都敢签!”
陈彤一把将合同复印件、流水记录,甩在他身上。
王大葵看了眼合同——没想到,叔叔王超英为了骗首付款,居然造了个假的房产证。不用说,钱到手,王超英肯定跑路了。
吴警官告诉王大葵,这回你叔叔玩大了,这个金额,够买他后半生的住宿了,你说,怎么办吧?
“你们要告那个老东西,就去告,搞快点!”王大葵窝火。明明是自己的房子,他出了一趟长途车,回来家里就多了两个陌生人。
陈彤紧咬下唇,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钱我掏的是真金白银,这屋子就是我的,哪个都莫想赶我走!”
说罢,她拉着女儿,走进卧室,砰地一声把门锁上了。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挤了一屋,有同情陈彤当了冤大头的,有看不惯他叔侄俩借机嘲笑的,也有油里油气羡慕他弄了个漂亮女人来同住的。吴警官也跟着乐。
王大葵心烦,大手一挥就赶人,要扯皮、打官司,都明天再说吧。他开了两天的长途,眼皮都睁不开了。
吴警官笑归笑,走的时候严肃警告,“王超英要是回来了,你可一定要报告。另外,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人家要是喊非礼,我们一定狠狠办你!”
王大葵不屑地摆摆手。
晚上,清冷的月光穿过窗前的桂树,影影绰绰地落在床前。萌萌睡着了,陈彤这才背过身去,把头闷在被窝里,将委屈和愤懑无声地宣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