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的一天，中午1点，阳光炙热地烤着大地。趁着午休时间，我跟着隔壁店的房屋中介李哥来到小区2号楼看房。
这是一栋六层楼的楼梯房，各式各样新旧不一的雨阳棚，乱七八糟的电线，以及厨房窗户下油腻腻的污渍，无一不彰显着小区的年代感。
别看小区房子老旧，但因为地段好，就连租个单间也要七八百。我问过李哥，他说全小区再也找不到比这个单间价格更低的了，“一个月只要五百，就看你和这间房有没有缘了。”他表情神秘。
我跟着李哥上楼，在四楼左手边的门前停了下来。李哥敲门，门开了，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里。李哥叫了声“周阿姨”，她表情冷漠地说：“进来。”
进了屋，我四下打量，这是一套两居室，北面客厅连着餐厅，主卧和客卧在南面。餐厅一角拉着个布帘，十分显眼。屋里光线很暗，奇怪，大白天怎么窗帘紧闭。
正在我疑惑时，周阿姨叫我去看客卧。这间房面积不大，但家具一应俱全，光线也充足，加上价格便宜，我很中意。
“想要现在就签合同。”周阿姨冷冷的目光扫在我脸上，自从我进屋，她就一直这样盯着我。我这才注意到她那张脸，苍白得不正常，黑眼圈很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李哥见我点头，立马掏出合同，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这单生意。签完字，李哥笑着说：“小马，你运气真好！”
运气好？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出生在新疆米泉市一个普通家庭，5岁时父母离异，他们又各自重组家庭。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多余鬼，是爷爷独自养大的。
我即将大学毕业时，一向身体硬朗的爷爷竟查出了胃癌。爸爸出了5万元手术费后，就再也不肯出钱了。为了筹措爷爷后续的化疗费用，我慌忙开始找工作。
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毕业于二本院校，想找一份对口又满意的工作很难。急于挣钱的我只好转移目标，应聘到一家保健品公司，培训一周后被派到公司下属的小区门店做业务员。
我不期望什么好运气，只希望多挣点钱，好让爷爷继续治病。
晚上，我拎着全部家当——两大包行李，来到周阿姨家。
门口的地垫上摆着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屋里飘着饭菜香，我不由深吸了几口，恍惚间有种回家的感觉。
“我估摸着这个点你快回来了，饿了吧？正好吃饭。”我怀疑自己进错了房间，周阿姨的热情和白天的冷漠判若两人。
尽管和陌生人吃饭让我觉得别扭，但我还是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因为付完押一付三的房租和中介费，我口袋里只剩三百元了。房东的免费餐，不蹭白不蹭。
周阿姨不停地给我夹菜，还耐心地把家里的电器和常用物品给我介绍了一遍，她说让我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最后，周阿姨指着那个布帘说：“但是，那个帘子，你不要靠近，更不许打开。”她说这话时，脸色骤变，目光透着股寒气。
那个帘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管他呢，反正与我无关。只是这个房东变脸比翻书还快，我还是离她远点为妙。
那晚，收拾完毕，我瘫倒在床上。在这个城市，我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窝了。
初入职场的我，很快就体会到了生活的残酷。
作为职场菜鸟，我没有客户，只能做最基础的工作，发传单，打电话，端茶送水，打扫卫生，一个月下来，只弄到了几个小单子，提成少得可怜。
店长建议我从身边的人入手，可我在这座城市根本没有亲戚朋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房东周阿姨，可一想到她忽冷忽热的古怪行为，我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工作不顺，回到家也不得清净。
周阿姨每天很早就起床做卫生，弄得到处乒乒乓乓响，害得我睡不好。如果我想多睡会儿，她干脆直接敲门叫我起床。晚上我习惯熬夜玩手机，但她只要看到我门缝里透着灯光，一定会敲门要我赶紧睡觉。
一次，我忘了锁门，她竟推门进来让我关灯睡觉，还神经兮兮地告诫我：“你最好12点之前睡觉，否则……”什么意思？我还没弄明白，她就关门走了。
周末，周阿姨要我陪她吃饭，正准备点外卖的我求之不得，又省了一餐饭钱。吃饭时，她把糖醋鱼夹到我碗里，说这是我最爱吃的菜，可我压根不爱吃甜的，莫名其妙。
摊上这么个古怪又管得宽的房东，我找李哥诉苦。他迟疑了一下说：“当初这间房挂了三个月都没租出去，就是因为周阿姨很奇怪，她说租客必须要她看着有眼缘才行，否则宁愿空着也不出租。”
旁边一个李哥的女同事插嘴说：“就是你租了周阿姨的房子啊，你胆子可真大！听说，她家半夜经常会发出哭声，还有人说里面死过人。”
有眼缘？死过人？我眉头紧皱，更加不安了。
一天晚上，为了不被周阿姨打扰，我锁上门，关了灯，躺在床上追剧。我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接着就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李哥同事说的话，头皮一阵发麻。幸好我反锁了房门，外面很快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谁聊天。我有些害怕，关了手机，蒙头睡觉。
就在我快睡着时，一阵哭声传入我的耳朵，吓得我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黑暗中，那哭声格外瘆人。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荒郊野岭，某个孤魂野鬼正隐身于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吓得身子蜷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很晚才醒。家里很安静，奇怪，今天周阿姨竟然没有早起做卫生，也没有叫我起床。
我走出房间，那个紧闭的帘子正好落入我的眼帘，想起昨晚的情景，背后一阵发凉，但好奇心也顿起。
我望向周阿姨的房门，房门关着。我大着胆子，轻手轻脚走向帘子，缓缓撩开，一个半人高的几案出现在我眼前。案上放有一鼎香炉，香炉里落满了香灰。几案上方挂着一张黑白照片。
还没等我看清照片上的那张脸，就听到开门声，我赶紧撒手，跑进卫生间。
因为昨夜没睡好，那一整天我都无精打采的。上午哈欠连天地打了几十个电话拉新客户，下午实在是困，我主动申请出去发传单，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晚上回到家，我累得毫无胃口，陪周阿姨勉强吃了点饭，早早就睡下了。
半夜，我被雷声惊醒。迷迷糊糊中，我睁开眼，只见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盯着我，我吓得一声惊叫。
“是我，下大雨了，进来关窗。”说完，她就走了。我回过神来，看了看窗户，已经关上了。我明明反锁了房门，周阿姨是怎么进来的？
窗外倾盆大雨，紧闭的窗户也阻隔不了哗哗的雨声，我再也睡不着了。连续两天“午夜惊魂”，让我既疲惫又害怕，思来想去，我决定退租。
第二天早上，听说我要退租，周阿姨脸色骤变，冷冷地说：“剩余的房租和押金我可不退，你想清楚。”
我一下子就泄了气。爷爷还等着我的钱治病，我有什么资格任性，只能硬着头皮住下去。
我开始天天加班，尽量晚回家；晚上睡觉，不仅会反锁房门，还会拿椅子抵住。我安慰自己，再忍忍，等挣够了钱就搬走。
没想到，一周后的一次上门慰问，竟然让我挖到了周阿姨的大瓜。
那天上午，我拎着一袋店里准备的慰问品——鸡蛋，来到2号楼二楼的空巢夫妻王伯伯家。
然而，今天的慰问并没能推销出去产品，王伯伯和王阿姨说之前买的还没吃完，过段时间再买。
我无计可施，只得先维护好关系，“我就住你们楼上，以后搬个东西跑个腿啥的，只管给我打电话。”王阿姨乐呵呵地说：“那敢情好，你住几楼？”“四楼，跟你们一头。”王阿姨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周秀琴家吗？”
我突然来了精神，今天总算没白来，虽然没捞到业绩，但能摸清周阿姨的背景也是好的。“王阿姨，您给说说，我这个房东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是个可怜人。当初她老公出轨和她离婚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儿子。她老公还算有点良心，把这房子给了她们娘俩。她是会计，离婚后，除了做单位的工作，还在外面给另外两家公司做财务，好不容易才养大儿子。可惜她命苦，儿子刚大学毕业就出意外死了。以前，她开朗热情，和我们关系很好，自从她儿子死后，她就变了，对谁都很冷淡，跟我们也疏远了。”
告别王伯伯和王阿姨，我飞奔上楼。周阿姨不在，我径直拉开帘子，来到几案前，抬头仔细看那张黑白照片。
难道周阿姨说的有眼缘，是她觉得我跟她儿子长得像？我找来一面镜子，左看右看，觉得一点也不像。可为什么她对别人都很冷淡，唯独对我很热情？
我摇了摇头，管他像不像，只要她觉得像，那就是像。我也顾不得她古不古怪了，既然她想把我当成她儿子，那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以她为突破口，提高销售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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