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和苏澈回到养老院时,陈奶奶见我们肿得桃一样的眼睛,当时紧张的问我,是不是病情严重了?我说没有,苏澈这个坏蛋,给我讲鬼故事把我吓着了。
说完,我接过陈奶奶递过来的鸡汤,故意喝了一大口,就是为了让她老人家看看,我能吃能喝。
那个夜晚,我和苏澈,还有陈奶奶挤在一张大床上。我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搂着陈奶奶,生怕她像我亲生父母一样,把我遗弃。
那个冬天没有雪,但是气温要比山外低很多,睡觉时,冰冷的空气吸入鼻腔,我不禁打了个喷嚏。苏澈悄悄把手和脚伸进我被子里,给我捂热身体。
奶奶到底是老了,我们的小动作她都没有感觉,只是絮絮叨叨的问我在省城的工作和生活,又交代苏澈回去以后好好对我,苏澈一边答应着,一边把整个身体都钻进了我被子,直接用身体来温暖我。
我眼睛一热,又有液体流出。睡吧,睡吧,梦里我再好好哭一场。
那次,我在养老院住了三个晚上,必须要回去做手术了,临走前,苏澈找到院长,捐给养老院三十万元,说是感谢养老院把我养大。
院长千恩万谢,说苏澈跟他爸一样有爱心,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走时,苏澈怕我哭,事先偷偷告诉陈奶奶不要送我,然后,他车子一溜烟的驶出养老院的大门。
一路上,他一句话不跟我说,生怕哪句话再把我惹哭。
回到省城的第二天,苏澈联系了从美国来的专家,为我做病例切片。
切片出来以后,专家建议我做截肢手术,说这样才能防止黑色素扩散。
从确诊黑色素瘤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两年的时间里,每过一天我就在墙上划一道。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我都要欢呼:“我又活了一天!”
所以,我也时刻做好了去见马克思的准备。现在,截肢相比于死亡要好很多,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我被推进手术室那天,苏澈突然接到助理的电话,回去让他处理一项业务。
他本不想回去,我再三劝他,工作重要,反正我一会儿进手术室你也是在外面等着,等你处理完公司的事回来了,我也正好做完手术了。
他想想也是,就打电话把他公司的一个同事找来陪我。然后又再三嘱咐医生,一定要给我好好手术才放心离去。
几个小时以后,我被推出了手术室,苏澈没有回来。这时,正好隔壁病房有个病人去世,那个病人也是年轻的女孩,乳腺癌晚期。
家里人哭天抢地的,整个病房沉浸在浓浓的悲痛当中,苏澈公司那个同事,是个性情中人,也跟着抹眼泪。
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苏澈看见了,他误以为是我死了,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方便袋的石榴洒在地上都没有知觉,当时,鲜红的石榴骨碌了满地。
那天,苏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修养,站在走廊上,手扶着墙壁失声痛哭,边哭嘴里边说:“陈十二,为什么不等等我?你就这样走了,我说过的,你死了,我绝不苟活!”
我听见苏澈的鬼哭狼嚎,当时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我来到走廊,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从地上捡起一个石榴递给他。
我说:“大哥,哭够了吗?哭够了给我掰个石榴吃呗!”
苏澈听我说话,吓了一跳,赶紧回过头,见真的是我,一下子把我抱起来:“陈十二,你没死啊?”
然后,抱着我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把我放在地上,摸了摸我空空的右袖管儿,轻声问我:“疼吗?”
我笑中带泪,摇了摇头。
苏澈马上说,别难过,等赶明儿我给你按个假肢,跟真的一样。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心里明白,假的就是假的,它永远跟真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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