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得知她在工地打工,我和哥哥放学后去找她。
尘灰炮土的工地,只有小姨一个女人。
她肩上背着的砖头,像小山一样高。
我和哥哥跑上去,从砖头底部替她往上抬,试图减轻她肩头的重量。
可是,我们用尽全力,砖头纹丝不动。
我和哥哥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我们真正感到生活的重量,就是那一天。
那天,小姨下工后,请我们下馆子。
看着她点的两菜一汤,我和哥哥盘算着这顿饭,小姨要搬多少块砖,手里的筷子在那一刻也变得无比沉重。
那天,目送小姨的身影走远,哥哥对我说:“小凤,小姨玩命的供咱俩,咱俩也得玩命的学习。”
我和哥哥是我们高中的传奇。
晚上熄灯后,在走廊里读书的事情,无数次被老师当作苦读的典型。
英语是我的弱项,我们舍不得买模拟卷和录音带。
哥哥就把他所做过的卷子都重新给我手抄一遍,让我反复刷题。
他还跟同学借来英语录音带,让我无论走路还是课余时间,持续不断的听。
那时随身听是要用电池的,可是两块电池一天就用完了。
为了省电,哥哥就把那些英文听力资料背下来,疯狂练到跟磁带里同样的语音语调,然后再念给我听。
在这样的刻苦训练里,哥哥的英语在高考时拿了149分。
那年高考,哥哥被浙江大学录取。
收到通知书那天,我们到处都找不到小姨。
她下午3点多才到家,眼睛又肿成了桃子,显然是哭过。
小姨带我们去给姥姥姥爷还有我妈上坟,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姥姥姥爷在三年前相继去世了。
在坟前,她说:“爸妈,小强给咱家争光了,小凤也乖巧上进得很,我听说,上了大学,还可以读研究生、博士、博士后,他们能读到哪,我就供到哪,一想到他们那么有学问,我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
我和哥哥都知道,小姨的话,也是说给我们听的。
等我们要去告诉妈妈这个消息时,小姨没有跟过来。
我和哥哥拉她,她摆摆手,眼圈红红的。
哥哥说:“小姨,全世界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我妈跳河是因为我爸跑了,你不要再拿这件事折磨自己。”
然后,小姨一路哭号着下山。
那哭声,像积压了万年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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