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触手可及的天花板,可能是难闻的空气,可能是青春期和父母同住一间的尴尬,我很抗拒那个“三合一”的家,甚至抗拒那座小县城。
青春期的我,曾默默地发誓,我一定要拼尽全力“走”出去。
后来,我好像做到了,在大城市读大学、参加工作。
我习惯了拥挤的地铁、写字楼的外卖和城市深夜的霓虹灯,从无辣不欢到口味清淡,从一口乡音到普粤英顺利切换,从手足无措到神情淡定,我似乎融入了进去,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
但在父母的眼里,比起考取公务员,早早结婚生子的小文,在大城市无依无靠的我,实在可怜。
而离家多年,除了生活方式的差异,我和父母在思想方面的代沟也越来越深,除了存折里增长的数字,我很难向他们去解释,我得到了什么,我喜欢这里的什么。
当然,落寞也是有的。
特别是加完班,从写字楼的格子间出来等滴滴时,我也会在想:这座城市里那么多盏灯,什么时候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呢?
但这样的感触就像是挠痒痒,不挠没事,越挠越痒,所以大多数时间,我让它一闪即过。只有很少的时候,我才会让它发酵。
我不知道去哪,但我知道,我不想回去。所以,即使未来缥缈,我依旧坚持着、梦想着、挣扎着。
仔细品品小文的这一番话,换位思考后,我似乎觉得老爸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三合一”是我拼命想逃离的家,却是他这大半生赖以生存的方式。他在这里为我们撑起了一个家、一片天。
6
又过了几天,老妈打来电话,告诉我,县消防组织附近的店主去开了会,详细地还原了王叔家的情况,还把省里其他地方类似的情况也进行了介绍,很多店主都有所触动。
“可能,慢慢地会搬出去吧。”老妈明显有点敷衍地说道。
“但我和你爸都觉得,你王叔家的情况太特殊了,又是防盗窗又是广告牌的。我们两家情况完全不一样。再说,你妹马上就要开学了,不在家住。你爸又不愿意出去住,我一个人租房算什么事?我还是和你爸一起在店里住,也好有个照应。”
现在不只老爸,连老妈都要不顾安全,继续在店里住了。
若是以往,我肯定会当时就按捺不住,生气地向我妈发一通火。但经过小文提醒,我知道父母一是因为存在侥幸心理,更因为节俭惯了,舍不得多花钱,是很难听信我的。
“我来出租房的钱好不好?”我又使出“杀手锏”。
“你自己在外面够苦了,有钱自己存着,以后结婚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我和你爸没本事,帮不了你们姐妹太多。”妈妈的声音低了下去。
停了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她又开口:
“你爸本来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有思想负担。其实啊,经过这事,我和他都看开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一点都不重要,你和你妹才是我们最重要的。
我们商量着,什么时候你结婚,我们就把房子卖了,租个房子送你出嫁,卖房的钱给你做嫁妆,绝不让你受气。”
叹了口气,我妈又说:“之前我们不愿意买房,就是看了深圳的房价,想把钱攒着,给你买房用,你在外面没个家,我们总是不放心。但后来又想着,家里房也买了,说不定你在外面漂久了也就愿意回来了。
“至于你妹,我们继续开店,挣钱攒钱,等她大了,有你,有我们,她也是有福享的。”握着手机的我,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看样子,我父母打算在“三合一”的小吃店继续住着。我也明白,念叨没用,发火没用,只要我和妹妹没有完全自立,他们就会一直这样,这可能就是小文他们无可奈何的原因:即使违法违规了,但情感上是能够理解的。
无奈之下,我请在县里做装修的同学,帮我找了个水电工,让他上我家店里去检查电路和防盗窗的情况,还请他搭了一个逃生梯。而后,我又网购了质量过硬的插座、灭火器等,让我妈给店里备上。
6月1日,小文给我打来了电话。
“现在正在陆陆续续开展工作,如果劝解的情况好,大多数都愿意搬走,那么对于少数不愿意的,就会采取强硬的措施。放心吧,我会注意你爸妈那边的。”
我还是很担心父母,依旧会在电话里念叨父母赶紧搬走,就像父母依旧会念叨着让我回家上班,这似乎是我们互相关心的一种表达方式。
虽然我们都知道,我们谁都不会听。有些事,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行。
至于将来,谁也说不准。也许有一天,我会考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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