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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我是浙江的千金大小姐,3个儿子死了两个,其中有个死于偷女人内衣。

发布时间:2023-02-01 11:23   来源:未知    作者:qingtian

 

 

 

 

来源:猪小浅
(ID:zhuxiaoqian0214)
 
 
前几天,我翻儿子的课外书,看见周敦颐的《爱莲说》。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仿佛随口就能背出来。
 
老公夸我厉害,学生时代的东西还能背得一字不差。有时候,越是儿时的记忆,越是一生的陪伴。
 
其实我背《爱莲说》,还是在小学。
 
七八岁的样子,小小的城市里,飘着热闹的蝉鸣。云朵像白色的鲸鱼,浮游在湛蓝的天空里。
 
奶奶的头发还是花白的,一丝不苟地拢在脑后,挽成髻。
 
她不同于别的农村妇女,自幼饱读诗书。我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她教会我背古诗,诵古文。
 
有时我会和她耍赖说,奶奶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呀?我不懂啊。
 
她也不会生气,只会耐心地说,倩倩还小,不用急着明白。时间还长着呢。
 
算起来,如果她现在还活着,快要一百岁了吧。
 
突然想讲讲她的故事,讲讲她近一个世纪的悲欢离合。
 
奶奶出生在1924年。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章月英。
 
祖籍浙江,外曾祖父算是红顶商人,身带官职,又经营有道。时代交替,他从浙江转来福建,依然是名门旺族。
 
奶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兄长们当官的当官,开厂的开厂。而她还是个小丫头,老妈子们护前护后的小千金。
 
外曾祖父分外疼奶奶的。
 
因为她百天的时候,请了个有名的师父给她算命。
 
师父看了八字,摇着头,叹气说,钱我不要了,这孩子的命格我解不了。另请高明吧。
 
外曾祖父为人开阔,好生招待不曾怠慢。
 
后来,他和外曾祖母说,既然这孩子未来不定,在咱们手边的日子就多宠宠吧。
 
我曾祖母兀自垂泪,从此对我奶奶,百倍珍爱。
 
奶奶从小就有老师到家里来教她诗书礼教。
 
到了上中学的年纪,曾祖父挑了最有名的女校让她去读。
 
虽说到处嚷着新时代女性要如何如何,可事实上,封建的礼法教条一样不少。
 
奶奶上下学,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不是坐轿子就是坐车。
 
下雨天,赶去送伞的下人,也必须是女人才行。
 
那时候的奶奶,是金丝笼里的幼鸟。外面的世界打得一塌糊涂,可她小小的天地里,锦衣玉食,歌舞升平。
 
她每天最大的难题,大概就是挑哪件旗袍去上学了。
 
她爱美,喜欢旗袍。家里有相识的宁波师傅,总能先打回上海最时髦的布料款式来。
 
有昂贵的呢绒、贡缎,也有便宜的府绸,阴丹士林布。
 
即便是不上学的假日,她也会穿戴整齐,读一会儿书,或是坐在骑楼的窗边,吃一碗自家摇出来的冰淇淋。
 
香草口味浇着鲜红的草莓酱。
 
冰凉甜蜜,是夏日里最美妙的时刻。
 
外曾祖母是个很会保养的女人。
 
吃补品的时候,还会给我奶奶分上一碗。人参炖鸡了,雪耳燕窝了……
 
有一次,奶奶听到送药材的伙计和老妈子闲聊,说这次送来的是血燕。
 
因为金丝燕的窝总是被摘走,最后累到啼血,才造出罕见精贵的血燕来。
 
至此,奶奶再不吃了。
 
 
她心地善良,心疼那些燕子小家被毁,啼血殒命。即便外曾祖母送来,她也会悄悄倒掉。
 
那已是1937年了。不久之后,日本人打进了福建。
 
万千家庭,如同那些金丝燕般,家毁人亡,生灵涂炭。
 
直到1941年5月,国军发动大湖战役,鏖战三日,歼敌无数。
 
至此,阻住了日寇侵占福建的脚步。
 
而就在这次战役中,有一个人,因为英勇善战,脱颖而出,从此一路加官进爵。
 
那个人,就是我爷爷。
 
 
爷爷是从河南逃难出来的。
 
如果说奶奶是活在时代剧的光鲜小姐,爷爷就是民国纪录片里的真实难民。
 
北方八省,连年饥荒。饿死灾民以千万计。
 
爷爷一无所有,只剩命一条。他骨子里,带着股亡命的匪气,没有生死可畏惧。
 
1943年,我外曾祖爷在省城见到我爷爷的时候,他24岁。
 
正是手握兵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外曾祖父知道他单身,当即拍板把我奶奶许配给了他。
 
那年头,官也好,商也罢,都比不过手握枪杆子的更踏实。
 
既然奶奶命薄,许个莽夫,也许能壮壮八字,破个局。
 
于是,奶奶一面未见,就嫁给了我爷爷。
 
成亲那天,好不热闹。
 
奶奶坐着八抬大轿,风光出嫁。
 
晚上,奶奶盖着红盖头,坐在床上一直等。
 
所有的未来都藏在红布之外,等着一个陌生男人去揭晓。
 
也不知几点了,爷爷步履踉跄地走进来。
 
红烛映着酒气,虬髯略显狰狞。
 
他抱住奶奶,刚想亲热,窗外几只不识趣的乌鸦忽然叫起来。
 
爷爷顿时来了脾气,骂道,你奶奶个腿的,扫老子的性。
 
然后提着盒子炮出了门,啪啪两枪,乌鸦应声而落。
 
一瞬间,世界就安静了。
 
我奶奶的心,也静了。女儿家饱读诗书又如何?
 
到头来,还是嫁给了目不识丁的草莽汉子,纵有千般道理不如两颗枪子更有用。
 
成婚后的第三天,爷爷的一个朋友迟来道喜。
 
布衣草鞋,不似官场上的朋友,爷爷却万分重视。
 
他备了酒菜,喊我奶奶出来坐陪。
 
此人姓秦,后来我叫他秦爷爷。
 
爷爷给奶奶介绍说,认识认识,我过命的兄弟。
 
奶奶那天才知道,这位秦兄为何单独来贺。
 
他和我爷爷同是河南一起逃荒出来的朋友。两个人相扶相助,一路走到福建来。
 
同是打日本鬼子。只不过一个进了国军,一个加入了游击队。
 
秦爷爷无不羡慕,想不到一同出来,我爷爷名利双收,还抱得美人归。
 
爷爷大笑,说,什么名不名,利不利的,除了我这婆娘,全都分你一半。
 
那时的爷爷,人生如意尽春风,性情豪迈,快意恩仇。
 
谁能想到,几年之后,时局巨变。
 
巅峰低谷,只在转瞬间。
 
1945年,奶奶生下了大伯。日本投降,举国欢庆。
 
本以为能过上太平日子,可连年内战,军阀互斗,我爷爷也搞不清为何而战。
 
47年末,国军就已有转移的消息了。
 
49年前后,许多士兵来不及告别,被带去了海峡对岸。
 
我爷爷看清得早,放下一切,投奔了秦爷爷。
 
秦爷爷把他藏起来,安置在漳州下面的小县城。
 
从此,云烟富贵,尽洗铅华。
 
那时候,虽然住在小城,但日子并不苦。毕竟爷爷早有准备。积蓄还是有的。奶奶的贴身老妈子也一直跟着,照顾奶奶的起居生活。
 
我爷爷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不打仗,干活也是把好手。
 
他是河南人,爱吃面食。手把手地教我奶奶包饺子,烙饼,擀面条。
 
时不时还会煮点卤肉,分给邻居家的小孩解解馋。
 
 
建国之后,奶奶的娘家破败了。
 
新闻里也总会出现一些曾经的官太太被遗弃落拓的新闻。
 
奶奶问爷爷,你当初怎么没自己走呢,到那边接着当官不好吗?
 
我爷爷就说,我是个粗人,但不是混蛋。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我,给我生儿子。我这辈子不会负你的。
 
奶奶没接话,卷了根烟给爷爷递过去。
 
嫁给爷爷这么多年,荣华富贵应有尽有时,奶奶心里,没有爱这个字。
 
而如今,粗茶淡饭,简朴布衣,忽然有了种稳妥安逸的甜。
 
那是一段相对安稳的时光,只是日子渐渐困窘起来。
 
毕竟大环境使然,挣不到什么钱。爷爷又是个仗义疏财的爷们儿,手脚太宽。
 
1954年,奶奶生下我二伯。57年,生下了我姑妈。62年,又生下了我爸。
 
家里的积蓄就不多了。
 
那时候跟着奶奶的老妈子也过世了。
 
凡事都要学着自己来。爷爷疼惜她娇贵,不让她做重活。
 
洗洗轻便的衣物,做点日常饭菜倒不也算太难。
 
然而,命运并没因为她躲在偏远小城就忘记了她。
 
六十年代末,席卷全国的浪潮来了。
 
爷爷的身份,毫无疑问成了致命伤。他性子刚烈,经不起侮辱诬陷。
 
68年,一场重病再也没起来。弥留之际,秦爷爷来看他了。
 
那时候,风声正紧,多少爷爷帮过的朋友都不敢露面。只有秦爷爷有胆有义。
 
爷爷攥着他的手说,兄弟,我要先走了。可怜我妻儿无依无靠,带我照应照应吧。
 
秦爷爷含泪应诺,爷爷就此撒手人寰。
 
真是风雨轮流,命运无常。爷爷戎马一生,却落得凄凉收场。
 
然而,衰败之下,有时活着比死去更难熬。
 
不久,奶奶的身世也被揭出来了。
 
官商世家的千金小姐,国军军官的阔太太。
 
家里被抄了,藏了多年的陪嫁,偷的偷,砸的砸。
 
她心爱的旗袍,胡乱的堆在院子里,一把火烧得精光。
 
带头的半大孩子,指着奶奶,让她自我检讨。
 
奶奶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温柔地说,都长这么大了,以前来我们家吃卤肉的时候,还光屁股呢。你叔不在了,怕是以后想吃也吃不上了。
 
一句话,终是点醒了人性,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
 
奶奶站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一地狼藉,焚花散麝,无处话凄凉。
 
她挺了挺脊背,没有眼泪。
 
前尘往事就此别过,空余灰烬祭旧情。
 
那时候,大伯年纪不小了,直接送去了东北开荒。
 
奶奶被迫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农村。
 
奶奶一辈子娇生惯养,哪里干过农活。一双手,白白嫩嫩,伸出来,大家都围过来瞧一瞧。
 
不过奶奶从不多话。别人怎么教,她就怎么学。
 
地里插秧,圈里喂猪。多苦,多臭,皆无怨言。
 
那段时间,奶奶每天带着我姑妈下地挣工分,供着二伯和我爸去读书。
 
下地回来,奶奶手上都是水泡。她忍着疼,一一挑破。
 
我爸最小,围着奶奶问,妈,你疼不疼?
 
奶奶说,疼也没事。等长好了,生出茧子来。以后就再也不会疼了。
 
其实人心这也是这样吧,伤了,好了,慢慢也就硬起来,不知疼了。
 
 
有一天大雨,奶奶被派去喂猪。
 
是想刁难她的吧。可我奶奶提着桶就走了。结果回来的路上,体力不支,摔倒了。左臂骨折。
 
那时候,农村的医疗条件,基本等于没有。
 
奶奶落了病根。那么好看的手,从此变了形。
 
我想,奶奶是哭过的吧。但是没人看见过。邻居朋友没有。
 
我爸,二伯,姑妈也没有。她在所有人面前,永远从容淡定。
 
有人赞美,她安然接纳。有人责备,她默默聆听。
 
虽然穿着一样的蓝布工装,可骨子里,永远带着从上而下的优雅与淡然。
 
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那时候,农村要记工分。
 
可村里人有文化的少,记来记去,总是一本糊涂账。
 
有一次,村长发脾气,站在院子里骂人。
 
奶奶看见了,就说,让我试试吧,这个我会。
 
村长从此对她刮目相看。奶奶的日子也好过了一些。
 
就这样,奶奶在农村住了七八年。
 
不亲不疏,与人为善,慢慢熬过了又一场磨难。
 
奶奶回城,已经是77年了。那时姑姑已经嫁给了当地的农民。
 
秦爷爷明里暗里用了各种办法,把我大伯从东北接回来。
 
那时他已经30多岁了。
 
在秦爷爷的帮衬下,我大伯进了邻市的煤矿单位下井挖矿。我二伯和姑妈也全部进了工厂,做了城镇职工。
 
我爸正读初中,死活不肯读下去了,也要去上班。
 
 
奶奶也就同意了。
 
就这么着,风雨飘摇的一个家,总算安定下来。
 
奶奶去祭拜爷爷的时候,在他坟前卷了三只烟。
 
她说,放心吧,孩子们都有着落了。我这辈子也差不多了。等他们生儿育女,我就找你去。
 
可人的一生是连贯的。
 
常说放下过去,从头开始,其实很难很难。
 
过往是夕阳下的影子,长长地覆盖着探往未来的前路。
 
不久,轰轰烈烈的八十年代,带着五色斑斓的光彩来了。
 
兄妹几个里,大伯见过当年爷爷的风光,奶奶的华贵。
 
毕竟刚搬来漳州的时候,还有奶奶的老妈子,追着他喊小少爷。
 
奶奶能平顺的接受人生大起大落,不代表她的孩子也可以。
 
大伯已经奔四了,年轻的时候,在大兴安岭里吃尽苦头,如今又混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讨生活。
 
心里藏着荣耀的旧梦,可现实却是无力跳脱。
 
1982年冬天,大伯放假回家。
 
返工的路上,把自己吊死在了夜晚的河堤旁。
 
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结束了自己迷茫的人生。
 
奶奶想不到终于熬到了光明的新时代,却仍要面对无比残酷的白发送黑发。
 
葬礼上,她哭得肝肠寸断。可埋下长子,她仍要生活。
 
她经历过太多的风霜,唯一地抵御方式就吞下悲伤,活下去。
 
我二伯性格里,多少继承了些爷爷的洒脱与不羁。
 
为人仗义,可做事莽撞。爷爷是枪林弹雨闯过来的人,不只胆大,还心细。
 
但二伯大大咧咧的,只像了爷爷的皮毛。
 
1987年,我爸都结婚了,我二伯仍然是孤家寡人。积蓄没有,能力有限。
 
几经相亲,都不成功。
 
家里人猜测,是感情上的不顺让他的心理多少有些扭曲了。
 
 
1988年,我二伯还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
 
厂里发生了盗窃案。
 
警察搜到他家的时候,竟然找到了一堆偷来的女人内衣。他就以这么不光彩的名义被抓了。
 
当时判了一年,可二伯没能等到出狱。
 
在出狱前的一个月,不幸被殴致死。
 
奶奶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痛到难以想象。
 
然而真正受到刺激的,不是奶奶,而是她最小的儿子,我爸。
 
1989年,我出生了。
 
我爸在产房门口听闻是个女孩,直接晕了过去。
 
没有夸张。可以想象的,他心里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品着生活里的低微艰苦,听在耳朵里的,却是大伯对往昔的怀想。
 
他从小渴望恢复家族的荣耀,满心成就一番宏伟事业。
 
记忆里,他时常会和我说爷爷夜晚打乌鸦的故事。
 
自豪,得意,仿佛自己亲历一般。
 
他不允许家里人去求秦爷爷帮忙。低三下四,辱没了自尊。
 
秦爷爷要认他做干儿子,他也不肯答应,觉得那是没骨气,攀高枝,推我姑妈去做了干女儿。
 
 
不能说,他不聪明。早早就嗅到了改革开放的气息,辞职下海。
 
可是,他毕竟连初中都没有读完,能力追不上心气。
 
生意场上起起伏伏,远不及爷爷在战场上大杀八方。
 
一个心里极度渴望名利与儿子的男人,没有多少女人可以受得了。
 
我6岁那年,我妈和我爸离了婚,远走他乡。
 
那已经是1995年了。
 
我爸照顾不了我,把我送到了奶奶家。
 
我奶奶一直住在老房子里。
 
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得到了奶奶无尽的疼爱。
 
也正是我爸送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事。
 
有关我奶奶算命的传闻。
 
后来,我爸偷偷拿了奶奶的八字去问神婆。人家和他说,奶奶不是命薄,是命硬,克家里的男人。
 
我爸想起了爷爷,大伯,二伯,再联想到自己,他就怕了。
 
从此,再没来见过我奶奶。
 
有时想想可笑,一家子的兴衰生死,竟全都怨怪在一个女人出生的日子上。
 
倒是那些不撑事的儿子们,显得无辜了。
 
有关这件事,家里人提的很少。
 
我猜,奶奶大概是知晓了,也信了。她再没有主动找过我爸。
 
她只是对我格外的好,她把心里对小儿子的所有的想念与深爱,都转移给了我。
 
奶奶写得一手好字,教我背读,辅导我功课。
 
闲暇的时候,她还会卷烟丝,一根一根码在小盒子里。
 
我不喜欢别人吸烟的,除了我奶奶。
 
她总是在院子里吸。阳光金红的傍晚,倦鸟飞过屋顶,流霞缀满金边。
 
奶奶的目光,透着淡白的烟雾,放得好远。
 
她是孤独的吧。
 
时光匆匆卷走了年华,却无人停下与她温柔岁月。
 
她是旧时代里的幸存者,却不是人生中的幸福者。
 
漫长人生对于她来说,只剩下活着。
 
 
1996年,我爸闪电再娶,我的弟弟出生。
 
那是我爸梦寐以求,传承香火的男丁。
 
从此,他更不会来见奶奶了。
 
而我妈回来了。她已经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愿意带我走。
 
奶奶舍不得我,但她知道什么对我最好。
 
临走那天,她一直在轻轻抚摸我的脸,眼睛里像盛着一碗透明纯净的水。
 
她说,倩倩走了,要听妈妈的话。
 
我说,那我走了,谁陪着奶奶呀。
 
奶奶抽了抽嘴角,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无声地哭了。
 
她这一生呀,好像都在送行了。
 
后来的几年,都是姑妈在陪着她。那时候,姑妈下岗了,在市里做了家政。
 
奶奶心里是不愿意见到的,虽说职业无贵贱。
 
可某些遥远的记忆还在啊。
 
曾几何时,她也是被人伺候的小小千金,如今女儿却要落得要替人服务了。
 
只能叹一声,人生起伏,命运无常吧。
 
2006年,奶奶83岁。
 
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就不行了。
 
接到姑妈的电话,我飞快地赶回去。奶奶躺在床上,像一叶年久失修的小舟,快要沉没了。
 
她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却又悄然黯淡了。
 
我知道,她看错了。
 
她等她最爱的小儿子,已经等了十几年。
 
而我爸,直到最后的一刻,才决定赶过来。
 
可惜,他来晚了。也许奶奶累了吧,不想再等了。
 
她这一生,富贵过,贫穷过,快乐过,悲伤过。
 
她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颠沛流离,甜少苦多。
 
留下些遗憾,也就无所谓了。
 
奶奶叫章月英。
 
是的。她是有名字的,奶奶并不是她的名字。
 
这些年,我读了大学,结婚生子,做了妈妈,越发体会到奶奶的凄苦。
 
她从小被教育做一个温柔贤德的女人,她少女时期应该也有过很多美好的期许。
 
可她改变不了什么,多舛的人生,注定是首时代的悲歌。
 
有时觉得,奶奶一生都是坐在床上的那个新嫁娘,永远等待着命运去揭开那块蒙在头上的红盖头。
 
她是孤独的,是一个被大时代所吞没的女人。
 
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一生的优雅,从容地审视着人间潮起潮落的欢喜与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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