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农村里的光棍,有一部分人喜欢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
这些买·媳妇的男人,不外乎这几种情况。 不是家里穷,把亲事给耽误了。 就是父母为人名声不好。 没有媒人搓和,再就是本人智商不够,家里再有钱有势,好姑娘也不想嫁。 罗大银不仅家里穷,自己颜值低,情商也不高,而且母亲是出了名的泼辣妇,没人愿意帮他提亲。 眼看同龄的人都结婚生子了,罗大银也二十七八了,还没有媒人上门。 父母着急,就托附近村里的人贩子,给自己的孩子物色一个对象。 人贩子当然满心欢喜,为了钱,她们不管你家庭和本人什么条件,她都能给你找到合适的人。 当然人家就是做的这种人肉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至于以后她能不能跟你过日子,就不是人贩子所能管辖之内的事了。 罗大银的父母心里不是没有那杆秤,他们也听说过许多外来的媳妇过了一段时间,卷款走人的事屡见不鲜。 而真正踏实过日子的人实在不多,但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很快,人贩子就把姑娘给领来了。 那个时候,来内地的女孩子,大多都是云南和四川那边的,从小生在山区,没出过远门。 罗大银的父母,花了两万块钱为儿子买来了新媳妇,但是花的钱大多变成了人贩子的劳务费,到女孩手里的钱寥寥无几。 所有的家具自己买,再布置一下新房,连举办婚姻的酒席钱,一万元也差不多了。 说是新房,其实就是在原来的土墙上又刷了一层白漆,与别人新房的白瓷是无法比拟的。 那个时候,有不少人家都盖了红砖红瓦的宽敞新房,银色的铝合金门窗宽大明亮,冬暖夏凉,住在里面让人耳目一新,心情舒畅。 再看看罗大银的家,破旧的土坯房,不但矮小,墙壁上还满是窟窿眼儿,麻雀在屋檐下的小洞里飞来飞去,鸣叫不停。
买来的女孩名叫李小七,是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七,父母也不重视,连名字也懒得起了。 都说云南那边的女孩又黑又矮。 可这个小七却一反常态,不仅不黑,个子也不矮,人长得特别耐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柔柔的,细细的,像天外籁音。 罗大银自从娶了新媳妇,就完全脱胎换骨,像变了一个人。 不但衣服穿得越来越体面,头发也梳理得齐齐整整,脸上容光焕发,见了人也爱说话了。 度过了所谓的蜜月期,罗大银打算出去打工了。 结婚花了三万元,家里也没有什么钱了,为了让媳妇过上好日子,他得出去挣钱养家。 大银一走,家里就像缺了半家人,小七的心立马被掏空了,白天没精神,晚上睡觉也不踏实。 也不怪她睡觉不踏实,因为她的婆家也太穷了,五间破土房,住了五个人,平均每间都有人住,实在拥挤的很。 那么,除了大银的父母,另一个人是谁呢? 他不是别人,就是大银的大哥罗大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每天不说不笑,不吵不闹,像个活在人间的幽灵一样。 为了不被老大打扰,大银住在最西间,他们的大哥住在最东间,父母住在中间,这样安排比较安全。 小七刚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还有一个木讷的有精神病的大哥。 因为媒人没说,只是说这家不富裕,但人老实可靠,用不了几年,日子就会过好的。 小七相信媒人的话,她想,只要走出大山,前途就会一片光明,外嫁的姐妹,大多过上了好生活。 小七刚嫁到这儿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她也没去工作。 就和婆婆种着几亩薄地,公公有病,婆婆年龄大了,干不了重活,大哥是一个废人,除了吃饭上厕,一天不出那间屋子。 时间长了,小七也慢慢听懂了当地的语言,也会和左邻右舍的大婶大妈做一点简单的交流了。 从她们口中,得知了自己婆家的一些情况。 公公有病,常年卧床不起,婆婆刁钻刻薄,一毛不拔。 他的大儿子本来和他小儿子一样优秀,从小爱干活,也挺听话。 就是因为太听话了,把自己的婚姻毀了。 小七问怎么回事呀? 邻居大婶说,他大儿子当初找了一个对象,人也水灵,善良聪明。 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临了女方又提出要三金,得花两千元,他母亲说什么也不拿。 说反正结婚证都打了,到手的鸭子还能飞了? 为这事,村里有头有脸的大人都去做你婆婆的思想工作,她就是不松口,最后村支书都出面了,她也不给面子。 最后没人愿意碰钉子了,这事就搁浅了,她想等女方妥协,谁知女方也是父母当家,女子不主事。 两亲家较上劲了,到底婚也不结了,可苦了两个年轻人了。 最后呢?小七问。 没有最后了,婚不结了,就一直耗着,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什么时候离的。 从那以后,他大儿子就不出门,也不出去挣钱了,偶尔出门,也不爱搭理人了。 像个木头人,太可怜了。 如果自己不是太老实,能顶天立地的话,媳妇说什么也跑不了。 现在,全家人都指望着大银了,家里这种情况,他也出不去打工,日子怎么长进。 不过,你来了就好了,就给这个家带来福气了。 不过你自己也得长点心吧,别让他大儿子给欺负了,病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不得不防啊!
玉米成熟的季节,罗大银迫不及待的回来了。 他不但黑了,而且又瘦了十多斤,原来的方脸盘,现在有了尖下颌了。 不过他还是挣到不少的钱,除了给父母一些零花钱外,剩下的全部给了小七。 并说,以后让小七在家多操心,他在外面好好干。 等钱挣多了,就盖五间大房子,最好是全院,那个时候,就不愁日子难过了。 为了多挣钱,他在外面干了两份工作。 主要在建筑工地。因为附近有个烧烤店,他下班吃过晚饭之后,就到那儿帮老板穿羊肉串,一个小时十元,干两个小时,能挣二十元。 小七心疼得不行,看着又黑又瘦的大银。 眼泪汪汪的,说:“你看咱们这个家,病的病,疯的疯,老的老,就你自己是个顶梁柱,你再累坏了,日子更没法过了。” 大银却不像小七一样悲观,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因为他有了小七,自己也是个有家有室的人了。 过个一年半载,再添个一男半女的,他就可以像别人一样,挺直腰杆当爸爸了。 想到这儿,他对小七说,媳妇,你不用担心,我能吃苦耐劳,就能挣到钱。 别看咱家闲人多,但花钱的人少。 父亲虽然躺在床上,却花不了几个钱,母亲身体健康,常年不和医院来往。 至于大哥吗,你也看到了,只要能吃饱饭就行了,他这个样子,媳妇是没人跟了,他能吃多少钱呢? 小七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心里也亮堂了不少。 可他还是有一桩心事,搅得她寝食不安。 就是大银不在家的日子,她就莫名其妙的害怕,害怕那个一声不响的大哥。 有一次,她烧好了饭,一家人坐在饭桌前用餐。 大哥就坐在她对面,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看人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尤其是他们不经意的四目相对的时候,大哥赶紧把眼神收起来。 像做了亏心事似的,连头都不抬。 小七更是心里一颤,像被人泼了冷水,从头凉到脚。这样的日子,就是煎熬。 到了晚上,小七早早睡下。她不但插好门栓,还顶上两把椅子,还是睡不踏实。 小七对大银说:“要不,你还是别出远门了,跟着咱邻村的建筑对干,钱虽然少点,可你能天天晚上陪着我。” 大银说:“不行啊,还是外面大工地挣钱多,活还比家里的轻快。” “可是,我害怕你大哥……”小七说。 “大哥有什么可怕的,他人挺好,也不惹事生非。” 大银不以为然,安慰着小七:“等我挣够了盖房子的钱,我就不出门了,在附近找个工作,天天在家守着你。” 小七很不情愿的点点头。 说“你走吧,但不要太累了,烧烤的那个活,最好别干了,我怕你休息不好,把身体累垮了,日子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过好的,慢慢来。” “嗯,我听你的。回去就辞了。” 大银心里暖暖的,有个媳妇就有人疼,真好。 把小麦种完,大银又撇下媳妇,出去打工了。
到了过年的时候,大银兜里揣着挣到的辛苦钱,还有为媳妇买的一条火红色的新围脖,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可一进村, 他就觉得气氛不对,因为大家看他的眼光怪怪的。 进了家门,母亲迎面扑来,抱起他的大腿就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可回来了,我们家出大事了!” 大银连忙扶起母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睛还不停的往自己的房间瞅:“娘,小七呢?” “她跑了!”母亲边哭边说,“都跑了一个月了!” 大银眼前一黑,一下摊坐在地上,刚买的苹果滚得到处都是。 “你怎么不早说?我可以去找她。” 大银说。“她为什么要走,说好了等我回来的。” “都是那个挨天杀的,他闯到了你的房间,小七吓得大哭,过了两天人就不见了。” 原来,母亲说,自从大银走后,他大哥的病越来越严重,他不再满足于躲在屋里,而是走出来了。 不仅走出来了,而是走到小七的房间里去了。 有一天,小七正在房间里躺在床上休息,就听房门被推开了,她以为是婆婆,坐起来一看,原来是大哥! 只见他话也不说,脸色腊黄,站在她床头对她傻笑,那双眼睛像钩子一样,盯住她就不放了。 小七吓得哇哇大叫着跑出房门,那疯子随后也跟出来,嘴里还不停的嘟嘟着什么。 婆婆见状,也吓了一跳。她颤巍巍的撵上儿子,把他推到屋内,一边数落一边骂。 虽然大哥并没对小七做什么,可小七自从那次之后,更害怕大哥了。 连吃饭都不敢和他同桌了,自己躲在房里,关上房门,吃得才踏实。 小七在这个家里越来越感到不安全,总觉得身后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就连上厕所,也得让婆婆在外守护着,要不,就干脆到邻居家去解决。 母亲说,可能是弟弟结婚,大哥受了刺激,病情越来越重。 有一天,他竟然缠着母亲要媳妇,母亲说了他几句,他竟对母亲怒目圆睁,还打了她一耳光。 正巧让小七看到了,她当场就吓得跑回房间,一个下午没出门。 那晚,婆婆做好了饭,叫她她也不吃,说不舒服,婆婆也没在意。 第二天早晨,婆婆又喊她做饭,叫了几声没反应,推门一看,房里没人。 她以为是出去上厕所了,等不来就出门打听,都没见。 她把情况对别人一说,人家说,“您媳妇准是跑了。” 本来是想把这事告诉儿子的,可听邻居说,你应当先去找媒人,看看她知道不,然后再做道理。 于是她托人带她去了人贩子家,说明了情况。 媒人说,你也别找了,找也找不到。 小七临走时来过了,她说大银是个好人,可你大儿子疯疯癫癫的,她怕得要命,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母亲问她去了哪儿,媒人说她也不知道,只听小七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自己打工养活自己,让大银另找媳妇,她对不起大银。 “对了,临走时,她还把一万五千块钱放到我这儿,说是大银给她的,让我还给你。” 母亲揣着钱回了家,本来想跟媒人要彩礼钱的,也不好意思张口了。 如果人家不把这些钱给你的话,这钱不就打水漂了吗。
彻底绝望的大银从此脸上再没有了笑容。 几天不见,他再出门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又黑又瘦,眼窝深陷,头发也不梳理,衣服脏得像地图。 上面的油渍一圈一圈的,亮得能照出人的影子。 春节过后,村里的青壮年又像候鸟似的远走他乡,出去打工了。 村里又像往常一样恢复了平静。 除了老人就是孩子,鲜见年轻的男女。 开春的时候,地里又热闹起来,小麦该浇返轻水了,地里该上化肥了,大家有说有笑,可当提到大银家的生活时,又忍不住的叹气。 小七走了,大银也像他大哥一样,整天郁闷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里的活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干。 她托好心的邻居把肥料送到地里,一个人端着小盆慢慢撒。 浇水她更不能办了,还得左右邻居帮忙。 虽然大家说起他的母亲都生气,认为这就是老天在报应她,可看到她两个儿子都成了废人,又打心里同情她,可怜她。 春暖花开时,人们迫不及待的脱下厚厚的棉衣,换上薄薄的春装,人也精神多了,不再缩手缩脚缩脖子了。 经过一个冬季,大银兄弟两个的头发又长了一节,都长发披肩了。 他们也偶尔出来走走,或站在门口看行走的人和车辆,如果不是那个标志性的红围脖,大家已经分不出谁是哥,谁是弟了。 大银自从小七走后,就天天看着那条红围脖出神。 后来就干脆围在脖子上不摘了,无论春夏秋冬,天天围着,这也成了人们分辨他弟兄两个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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