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周边没什么商店,路也坑坑洼洼的。
我拉着他上楼,打开生锈的铁门,兴奋地说:“以后,这个房子就是我们的了。”
推开门,里面的潮气冲出来,陈海君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捏着鼻子,嫌弃写满了他的脸,“这能住人吗?”
我没接他的话,兴高采烈地介绍:“你看这光线,这朝向,多好。装修一下,就什么都好了。”
大概是因为我先斩后奏,陈海君的态度始终冷冷的,任由我一个人对着掉皮的墙壁比比划划。
我有办法对付他。我拉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温柔地说:“你就要当爸爸了。”
漫不经心的陈海君,一听这话,惊喜得跳了起来。很快,他故意板着脸教训我:“这样跑来跑去,伤到我儿子怎么办?”
这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我白了他一眼,任由他小心翼翼扶着我,颇有点清宫太监伺候老佛爷的架势,“威风凛凛”地下了楼。
又一个周末,我们带着陈海君的四姐去看房子。四姐挑剔,说小区太旧了,陈海君也连声附和。这人,从不敢买房到嫌弃房子,跳得也太快了,我实在被他唠叨烦了,气得给他当胸一拳,“我也想买豪宅呀,我们的钱够不着。”
气归气,能激发出他的好胜心来,我反而有几分高兴。
男人的野心是需要金钱来堆积的。那两年,随着我收入的增多,我没有再像以前一样严格管控陈海君的工资了。
房子装修好后,陈海君还是挺喜欢的,板着的脸也藏不住喜悦。毕竟,在广州,他也是有房一族了。
他的工友们来家里吃饭,都表示羡慕。这房子给他挣了十二分的面子,他也越来越意气风发。
2004年8月,儿子出生;2006年3月,女儿出生。我做到了先买房再生子,没有让孩子出生在出租房里。
2008年金融危机,我们有房子,不用付租金,开支比别人少很多。陈海君的那些工友们,因为工厂停工,没有工资,很多都扛不住,拖家带口地回了老家。
直到此时,陈海君才彻底体会到买房的决定是多么正确,他搂着我,十分“谄媚”:“还是老婆眼光好,看得长远。”
男人有了自信,有了主见,才有体贴可言。那几年,见我又要顾生意又要顾孩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陈海君和我商量,打算把两个孩子送回老家去,好减轻我们的负担。
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一口回绝,“孩子是我们的,不能把责任推给老人。”
陈海君没有勉强我:“累了可别怪我。”
我其实更希望他能说:“听你的,毕竟还有我呢!”但男人的担当,不是教会的,我安慰自己:他已经进步很多了,没期待才能不失望。
2009年初,陈海君的工厂挺过金融危机,接了一个大单,当上主管的他干劲十足,经常加班。从他单位到我们家,来回要3个小时,他住到了宿舍里。
虽然收入增加了,但陈海君由于喜欢应酬,也爱充面子,拿回家的钱反而少了。
为了改善住房,让孩子们有一个更好的条件,我除了更加用心赚钱,还学会了理财,可以说让家里的钱做到了增值最大化。
就这样,在持有第一套房6年后,我又买了一套更大的房子。虽然手里的钱够全款买房,但我为了店里的周转,采取了按揭的方式。
那时,陈海君为了面子,刚刚拿出一笔钱在老家建了房,我怕他又以“不切实际”为由阻挠,加上买房毕竟是好事,我依旧采取了先斩后奏的方式。
我以为当惊喜来临,陈海君依旧会欣然接受,没想到,这一次,他的反应却十分反常。
2010年年底的一天晚上,陈海君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你又买了一套房?”
“对。”我本来就打算买成后再告诉陈海君,但在帮四姐介绍房源时,顺便告诉了她。
“怪不得老跟我要钱,买房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说一声?没钱就先不买,欠这么多房款断供了怎么办?”陈海君十分愤怒。
我一开始还百般解释,见他好像越来越生气,我也恼了,扔给他一个小本子,“你给我的每一笔钱,家里的每一笔开支,我都有记账。你自己算算,靠你的钱能不能买得起房?”
陈海君把小本子来来回回翻了几遍,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居然连几毛钱的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儿子生了,女儿也生了,还和我算得这么清楚,想干什么?”
最后那句“想干什么”,他是怒吼出来的,声色俱厉,像是在逼问我,看上去十分狰狞,连额头的青筋也清晰可见,仿佛我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孩子们以为陈海君要打人,吓得直哭,我也气得泪流满面:“你想干什么?我不这样记账怎么攒下的钱?我买房子怎么着你了?”
其实以前我并不记账,是因为有了孩子开支变大,才用记账的方式控制开销,没想到却惹得陈海君像疯了一样。
大概第一次见我如此失态,陈海君也被吓住了,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讪讪离开了家。
这次争执,让我们冷战了很久。直到我把第二套房装修完毕,我们才和好了。
一个周末,四姐特意来看我们的房子,羡慕地说:“你们在广州都有两套房了。多亏了阿玲这个管家好手。”
陈海君趁机下了台,脸色十分诚恳地说:“那是,要是没阿玲,我们家怎么可能有两套房。”
这段时间,他为了补偿我,几乎天天回家,和孩子的关系也变得十分融洽,我也就把此前的芥蒂放下了。
一天晚上,我和陈海君温存过后,他搂着我憧憬不已:“以后,我们儿子在广州有两套房,那儿媳妇可得好好挑。”
我拍了他一下,“不,儿子一套,女儿一套,才公平。”
我很明显地感觉他的胸膛一缩,黑暗中,他的声音幽幽的,带着几分迟疑:“给女儿房子,那不是倒贴吗?怎么没见你有房子陪嫁?”
“我家也没有跟你要彩礼啊!我当然不用嫁妆了。”我撒着娇捶打着他的胸膛,因为有房,而且是在广州有房,我有底气让女儿不再吃我吃过的苦。
“儿子有的,我们的女儿一样也不少。”我让他看着我的眼睛:“放心吧,我们的奶茶店生意好着呢!你也要加油啊,等你做了厂长,咱们就买第三套房。”
陈海君用力把我的头搂进他的怀里,我明显感觉到他心跳加速,但很快又平复下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又似乎感知到了他的认同。
这些年,他几次升职加薪,工资已过万,但他吃喝拉撒不断升级,应酬也越来越多,每个月剩下不到5千,我的新买房计划,是给他的紧箍咒。
“我要和老板,和同事搞好关系,维持人缘,还要充面子,没办法呀!哪像你,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他依旧开着玩笑为自己辩解,还忘不了损损我。
我也毫不客气地损着他,仿佛我们又回到了以前口无遮拦的日子。
更让我欣喜的是:我买的第一套房因为夏良地铁口正式开通,房价翻了几倍。另一套也因为一个商业体的开业翻了两倍多,这下,陈海君连连声称佩服我,买房也成了最让我们在老乡面前自豪的标识。
就在我以为我和陈海君就此度过一生时,2020年的一天,一个叫小薇的女人挺着大肚子敲开了我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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