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姐姐形销骨立,几近脱相,唯有那双大眼睛,还透着我熟悉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善良。
当年的龙凤胎,已经上了初中,男娃壮实,女孩灵秀,本来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可是马上要残缺了,这个念头一闪过,心如刀绞!
拥抱着姐姐单薄的身体,我泪如雨下,一遍遍地喊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姐姐不说话,只是用她没扎针的那只手,紧紧地回抱了我。
晚上回到家,按照姐姐的意愿,我俩大被同眠,仿佛回到儿时,相依相偎。
姐姐和我聊了很多,她把我这些年的经历细细问过,一边听,一边低声叹息着说:“不容易啊。”
最后,姐姐握住我的手,郑重地说:“小雅,姐想求你一件事……”
第二天,姐姐执意要去给爹娘上坟,坟前只留下我和她,让姐夫和孩子们远远的等着。
烟雾缭绕中,纸钱衣服熊熊燃起,姐姐一边用棍子拨动衣物,让它们烧得更彻底,一边絮絮念叨:
“爹,娘,我和小雅给你们送钱和衣服了,不久,我就会和你们团聚,等着我啊……”
“姐,我求你了,别说这种话了好吗?”她每说一句,在我听来都如凌迟般,使我的心尖利的疼。
“不,小雅,让我说完。我还得求爹娘,保佑你们健康平安的活下去……”
我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搂住她:“姐姐,你打我骂我吧,求你别说了!”
此刻,蛰伏已久的悔恨再度复活,像千万条虫子一样,噬咬着我的心,我忽然在想,姐姐得癌,是否因为当年吞服了过量的药,埋下了隐患?
倘若真如此,我这个罪魁祸首,就是百身莫赎啊!
“小雅,当年,我是恨死你了,我委屈得想去找娘,告诉她我按着她的吩咐,用命去疼你,可你却背叛了我。
可是,当我又活过来,却发现我还是疼你,也许这么多年,我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你的娘,就算再恨,哪有娘舍得伤害孩子的?”
姐姐说着,靠着我的肩,虚弱地喘息着。
“后来我也想开了,你孤身在外的,也挺可怜,好多次,我都想把你叫回来,告诉你姐想你了,可是,总也开不了口。
现在我好后悔,没有早点让你回来,我们在一块的时间,不多了……”
我紧紧搂着她,泪花纷落。
“求你的事,肯答应我吗?”姐转过头,认真地盯住我问。
昨晚,她听说我离婚了,忽地眼睛一亮,她求我,以后代替她去照顾姐夫和孩子们,她说,这样,她就能放心离去了。
这就是姐姐,都这会儿了,她想的还是自己爱的人,唯独没有她自己。
“姐姐,我会尽我所能,去帮你照顾这个家,但是,你的位置,谁都代替不了!”
我告诉她,今年,国家已经把好多抗癌药列入医保,看病经济负担比过去减轻了大半。
而且,现在新的药物和治疗方案多了去了,癌症已经没那么可怕了。
关键,得有战胜它的勇气,和活下去的信心!
“如果你真的肯原谅我,就让我陪你去治病,我可以卖房子、卖店,钱没了,我还能去挣,但是如果你没了,我就真的啥都没了!”
一起站在坟前,又想起当年她搂着我说的话:“小雅不哭,有姐在呢。”
现在,轮到我说了:“姐姐别怕,小雅在呢!我们一起抗击病魔,好好活!”
荒草萋萋的旷野,我俩紧紧相拥,身前的影子,好似融成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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