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糜一直在想,下面是哪里?想着她问娘时,娘左右躲闪的眼神,觉得这个下面的事,应该不是小女孩可以知道的,娘有很多事,和四婶说的时候,带着神秘的羞愧,好像自豪而享受,但她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明白。比如说,娘和四婶说从四十岁起,她就不让爹碰了,都多大年纪了,还想恁些事,怪不正经的。小糜想了好几天,不让爹碰是什么意思?以前让爹碰,怎么个碰法?为什么四十岁以前碰是正经,四十岁以后碰就是不正经了?
第二天,小糜让娘把棉布胸罩上的扣子拆下来,往里挪两寸。娘拿着胸罩比划了一下,问:“大了?”
小糜红着脸嗯了一声。娘说我看不大啊。说着,拿着胸罩来往她身上比划。小糜一下子躲开了,突然哭了,说:“娘,为什么别人的胸是平的?”
娘愣了一会,说:“哪些别人?”
小糜说:“我同学。”
娘看了她一眼,好些话,要说说不出口的样子。后来,娘把她胸罩上的扣子拆下来,往里缝了不是小糜说的两寸,而是三寸。娘好像也发了狠,要把过早地从小糜胸前鼓出来的两坨肉给勒回胸膛里去。
戴上娘改缝好的胸罩,小糜胸口的肋骨都要勒断了,胸部像即将挤爆的肉饼,生疼,疼得她星期天下午骑自行车回柳河镇的路上,不得不跳下来,大喘几口气,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几下胸口,疼得钻心,却笑了,想,她终于和单芳芳她们一样了,胸口平坦,目光纯洁。
尽管她晓得单芳芳在背后说她坏话,但并不生单芳芳的气,只恨自己的胸不争气,早早地鼓了出来,丢人现眼。
十三岁的小糜,觉得来月经和长出胸脯,都是挺没出息的事,没出息到像大姑娘还没出嫁呢,就挺起了大肚子。
小糜家的村子离柳河镇5公里,每到星期天下午四点钟,小糜就会把吃一星期的干粮和咸菜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穿过被庄稼掩映的乡间土路,一路向东、向南、再向东就到了柳河镇。
学校没有宿舍,来柳河镇念中学的孩子,都要投亲靠友地在柳河镇找个人家寄宿,小糜也不例外。其实,小糜家在柳河镇没亲戚,爹娘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没朋友。因为没地住,小糜的初中,差点没念成,虽然骑着自行车一天一来回也不是不可以,可乡下不是城里,有时候走好几里路遇不上一个人,土路崎岖不平倒不怕,怕的是除了冬天,其他三季,一条本就狭窄的乡间土路被一人多高的庄稼掩映得更加逼仄,经常有流氓藏在路边的庄稼地里,趁女孩子骑自行车经过的时候,一把薅下来拖进庄稼地深处,这样的传说,一到夏天就会像柳絮一样随风飘散,搞得人心惶惶、汗毛倒立。何况学校要上早晚自习,早晨6点半就得到校,晚上9点多才放学,一个女孩子骑自行车走黑魅魅的乡间夜路,小糜爹娘不放心,所以,整个暑假,说起小糜上学的事,爹娘的眉头就皱着。爹吧嗒吧嗒地抽烟,娘叹气,说小糜,要不咱不念了吧。
爹娘觉得,反正小糜也念不出个花来,还不如在家帮着他们种棉花呢,等过两年大了,就出去打工。庙子后村小两千口人,还没出过大学生呢,虽然孩子们到了上学年龄都会送去上学,可谁也没把送孩子上学当前程奔,不过是尽尽心,别等孩子长大成了睁眼瞎怨爹怨娘的怪不是滋味。
小糜爹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姐姐只念到小学毕业,就在家帮爹娘种棉花,种到16岁就去镇上的棉花加工厂打工,18岁的时候开始有人来给她提亲,相了几家,娘给她相中了柴沟镇上的一小伙,家里是修摩托车的,挺殷实,姐姐嫁过去吃不着苦。娘是这么说的。乡下姑娘找婆家,家里殷实,人品周正,是第一要务。小糜知道,如果不念书,她的将来会和姐姐一样。可她不想像姐姐似的,嫁个鼻孔朝天的小镇青年。那个将来她要喊姐夫的男人,她并不喜欢,他经常来,大都是晚上,和姐姐一起,姐姐从镇上的棉花加工厂下了班,他要是有空,会骑着摩托车跟在姐姐自行车后把她送回来,每次来,也不进门,远远跨在摩托车上,歪着大半个身子,看着姐姐进了门,就踩一脚摩托,轰地一声,走了,样子酷酷的,好像一点也不想沾这家的边。娘也问姐姐,说:“你怎么不让小柴进来坐坐?”
姐姐的男朋友姓柴,爹和娘都叫他小柴小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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