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伟丽坐在院子里挑黄豆。她天天挑黄豆,见缝插针地挑,因为黄豆里有坏豆子,要是不挑出来,会坏了豆腐的味。
见小糜进了院子,她笑了笑,起身,边往堂屋里走边说给她留了一块豆腐,也不问她想不想吃,就给端了出来,好像她是自家小孩,她有好多爱,小糜必须收下她才开心。小糜说不饿,项伟丽说学了一晚上的习,正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不饿呢?非让她吃,说着,把坑坑洼洼了好几个黑点的铝勺塞她手里。小糜只好一勺一勺地挖了吃,边吃边偷眼看项伟丽,看样子,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看见了他们的那事,心里就松弛了好多,莫名的,竟然对干爹产生了罪恶同盟的感觉。
项伟丽边看她吃豆腐边捡豆子,嘴角上挂着笑,看上去她像个心满意足的幸福女人,小糜想,干娘虽然没有小孩,但看上去比娘还幸福。很多时候,小糜觉得娘是他们家的奴仆是棉花的奴仆,每天天不亮起来做饭,伺候全家人吃完,就跑到田里伺候棉花,咳,棉花虽然能换钱,可难伺候着呢,爱招虫,三天不打农药,就让虫子吃得不像样,夏天的时候,娘经常打着打着药就倒在地上了,是农药中毒,伺候棉花的人,每年都得这么昏上几次,幸亏爹在地头上看着,要不,娘早就不知道死了几次了。爹不能下田打农药,说是农药过敏,一打药身上就一片一片地起红疙瘩。早先,爹说不种棉花了,可娘不愿意,种棉花苦是苦了点,可能卖钱,家里啥不要钱?小糜和哥哥念初中要钱,过几年,还得给哥哥盖房子娶媳妇,盖起房来还要给哥哥攒娶媳妇的彩礼钱,哪一样不是扒爹娘几层皮的事?娘就更不敢偷半点懒了,说种棉花虽然会农药中毒,可也死不了不是?中毒不厉害就拖到地头上拿清水洗吧洗吧,晾一会就好了,中毒厉害了拉到镇医院去挂瓶吊水洗洗血也花不了几个钱,没啥怕的!
项伟丽喜欢和小糜说话。可小糜一大早去学校,晚上九点多才回来。项伟丽就一边看她吃豆腐一边和她说话,大都是小糜家里和学校的事,有一搭没一搭的,每当这样的时候,小糜就觉得时光就像一条匍匐的老狗,安逸而又悠长。
那天晚上,刘海滨是在小糜睡下后才回来的。黑暗中,她听见门响,狗在院子里哼了一声,大约是听见门响从窝里一探头,闻见是男主人的味,又缩了回去。然后,就听见项伟丽说你回来了?项伟丽在刘海滨跟前,永远好脾气,从来没见她发过火。有时候,刘海滨还会撒娇,让项伟丽给他洗脚。项伟丽就笑着说他不要脸。不要脸这三个字,让项伟丽说出来,轻巧巧的,带着粘稠的亲昵,像一匹柔而温润的绸缎,从小糜的心上滑过去。项伟丽虽然嘴上说着不要脸,但还是会去打一盆热水,把凳子架好,再把刘海滨的脚拿进去,细细地给他洗。
刘海滨在院子里嗯了一声,去厕所撒了泡尿。刘海滨撒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响亮,哗哗的,小糜听得惊心动魄,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从那以后,小糜晚饭后就不喝水了,渴了也不喝,怕起夜,尤其怕起夜的时候看见干爹干娘屋里亮着灯,还没拉窗帘。
日子晃晃悠悠的,就过了一年,小糜十四岁了。
十四岁的小糜又长个了,长了4公分。周末回家,遇见小柴也在,他说小糜又长高了。姐姐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又往她身边站了站,问小柴她俩谁高。小柴说你穿着高跟鞋,姐姐就把鞋脱了。小柴笑着指了指小糜。姐姐就打量着小糜,说看来吃豆腐很补钙。然后告诉小柴,小糜住她干爹干娘家,每天都吃一块豆腐。小柴说是么?又意味深长地说吃什么豆腐啊?是肉豆腐还是素豆腐?姐姐打了他一下,嗔怪地说:“不要脸!”那口气,跟项伟丽骂刘海滨不要脸似的。小糜觉得哪儿不对,就大着胆问什么叫肉豆腐素豆腐?小柴龇牙咧嘴地看着姐姐,说你们女人都有两坨肉豆腐。
小糜就知道不是好话了,觉得他下流,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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